流浪者之歌 文/岩茶 在世界的一个春天,我来到了科学之城。 我站在高大的城门前,就有电子的问询音从上方传下来,“旅人,你要进入这座城吗?” “是的,”我回答,“我叫小羊,我想进城居住,我没有家。” “科学之城崇尚真理,想要入城你需要回答我的问题。”机械的男声说道,“请问云是什么?” 我不知道,于是沉默着。那个声音没有催促我,而是耐心地等待了许久。 “也许,是棉花糖?”我试探着说道。 “错了,”我话音刚落答复就随之而来,我被吓得一激灵。 “云是水蒸气凝结成的小冰晶和小水滴,很遗憾,你答错了,”那个声音解释着,“如果你只说出答案是水,我也会为你放行的,但是很可惜。” “我真的不可以进城吗?”我很沮丧。 “抱歉,不能,不过离这里一天的路程可以到艺术之城,你可以去那里试试。”说完这句话那个声音就再也没有响起过。 我休整了一会,无奈地朝着艺术之城的方向走去。 这个世界有很多的小世界,艺术,科学,技术,商业……他们彼此互通有无,生活在其中的人们也各司其职。而我来自一片荒芜的地方,在这个春天里,抚养我的奶奶离开了,我没有了家。我在寻找居所的路上四处碰壁着,变成了一个在世界里迷路的人。 奶奶曾经对我说过,人是不能孤独地生活下去的。所以,尽管不知道前路如何,我还是只能不断地走下去。 很快我到了艺术之城。 这里的城门矮矮的,墙壁有微妙的弧度,细节的设计中蕴藏着美感。在城门旁的,是戴着大帽子的真正的守卫。 “你好!我叫小羊,我想进城!”我热情地走上前去对他说道,我很久没有和人对话了,看到一个同伴让我很开心。 “你好!”他回应了我,“您是一位作家吗?” “不是啊。”我说。 “您是画家吗?” “不是。” “您是诗人吗?”他坚持不懈的问。 “对不起,我并不是艺术家,请问我可以进城去生活吗?我没有地方可去。”我诚恳的说明了自己的情况。 他沉思了一会,面露难色,“很抱歉,您不能在这里生活。” “这太不好了。”我没有掩饰地表现出了自己的失落,“谢谢您,再见!” “再见,小羊。” 我又要离开了,正是日落的时候,我拎起自己的东西朝远方走去。 在我转身离开的时候,我身后的那扇大门里,正有两个士兵架着一个头发乱蓬蓬的人走出城门。 “喂,朋友!等一等我!”那个人被推出了门,而这时他看到了我,便向我呼喊起来。 我回头就看到了一个穿着破烂的黄色袍子,顶着乱蓬蓬卷发的奇怪的人。 我就是这样认识了卡玛。 卡玛后来向我说过他为什么会被赶出艺术之城,“我是一个假装的诗人,”他说,头一句话就让我困惑不解。“在艺术家里,诗人是比较容易伪装的,你知道吧。” “我不太懂,我以为在世界里人们都要说真话。”我对卡玛说。 “哈哈,大多数时候是这样的,但是要在世界里生活,假话也是很必须的,每个人都会说假话。”卡玛对这件事很坦率,“总而言之,在很长一段时间我伪装的还不错,可是最近城里的检查变得严格了,我的诗被他们反复审查,他们发现了我只是写一写没有意义的句子,然后把它们拼凑起来。所以,我被赶出了城。” “哦~” “你呢,小羊,你又为什么在流浪?”卡玛反过来询问我。 “我失去了家人,我现在在没有家,卡玛。” “原来如此。”卡玛揽住了我的肩膀,“那我们一起走吧。” “好呀。”我说。 我和卡玛准备去技术之城碰碰运气,他鼓励我说只要不放弃,肯撒谎,我们一定能在那里找到落脚之处,于是我们信心百倍地上路了。 技术之城在世界的中部地区,戒备也是最森严的,不仅有电子守卫,还有带着徽章的人在城墙上巡视,我被这阵仗吓住了,想要放弃尝试,但是卡玛拽住了我。 “你好,我们想要进城。”卡玛对着那个军官模样的人喊道。 对方向我们比了一个手势,示意我们走到旁边的升降台,不一会我们就来到了他的面前。 “技术之城崇尚实用,居住在这里的都是有一技之长的人,”军官对我们说。“那么,你们有什么技术呢。” “有的!”卡玛抢着回答道。 “哪有啊?”我小声说着,偷偷地拉他的衣角。 “有的呀,你想一想,小羊。”卡玛对我挤眉弄眼。 军官也转过头来看向我,我更茫然了。 “唉——”我长叹一口气,努力在回忆里搜寻起来,回想我由小长大期间的所有经历。这时折射着光线的合金墙壁之间突然有风吹过来,在这个看不到植物踪迹的城门上突然飘下一片叶子。 “啊,是这个。”我抓起落在自己肩头的一片绿叶,朝卡玛和军官展示。 抚养我的奶奶在春天的时候会用树叶做成叶笛,只是将它简单的卷起来,就能吹出歌曲的旋律。 我折好一只叶笛在军官面前吹出了奶奶教我的曲子,卡玛和军官静静地听着。 “就是这个,制作叶笛的技术。”我将折好的小玩意放在他手上,“请问我们可以在这里生活吗?” 我和卡玛已经流浪了很久了,现在的他看起来和我一样风尘仆仆,面容憔悴。 军官沉默了一会,说:“恭喜你们,可以成为技术之城的住民了,我带你们进城吧。” 我们在技术之城的一家旅店住了下来,卡玛与我一起,他的身份是我的学徒。 旅店老板是很好客的人,在我们来的第一天,他拉住我们攀谈了许久。 “我在这里生存的技术就是向大家提供服务,技术的更迭是很快的,人们今天还需要我,明天就不一定啦。”老板感慨的说,“年轻人,你们的技术是什么呀?近几年要入城可是很困难了。” “我们是制作叶笛的人。”我回答。 “哦?我从没有听说过,希望你们能在这里生活下去吧,祝你们好运。”老板不吝惜地将祝福送给我们。 旅店的隔壁住着一个看起来很阴沉的中年男人,老板告诉我们他的名字叫做陈。他进出的时候并不与我和卡玛打招呼,所以我和卡玛也就放弃了和他搞好关系。 我们的邻居在生活中很安静,但是夜里的时候总会发出一种奇怪的噪音,像是用什么东西在墙上拍打。这个声音每天夜里零点或者更晚的时候响起,持续大概一小时。我和卡玛为此很烦恼。 “你去找他谈谈吧,卡玛,我睡不好,精神很差。”我央求着。 “好吧,我会去试试。”卡玛答应下来。 我在城里的街道上游荡的时候总能见到一位老人,在人来人往的路口支着小小的棚子,卖一些花花绿绿的篮子。我觉得她很像抚养我长大的奶奶,也许是因为所有的老人都很相像吧,所有的小孩也很相像,这样想来有一些周而复始的意味。 我对这个老人很有兴趣,我很想和她说话。 她很亲近人,告诉了我关于她自己的事。技术之城是她出生的城市,这个篮子就是她从家人手中学到的傍身的技艺。 “早些年的时候我的家族很好,我们的篮子很结实,它虽然是用藤条编织的,却可以盛水,这种篮子一度很风靡。”老人有些神往的回忆着。 “后来呢?”我问道。 “后来就没有那么好啦,你知道好事不会一直持续的嘛,”她并没有表现出失落,而是平静地讲述着,“人生而已,不好的情况总是更多一些。” 我思索着她的话,翻弄着摆在台面上的小篮子。这些藤条编织的小篮子表面是光滑的,每一个上面都画着不同图案。“这些是您自己画上去的吗?每一个都很好看啊!”我问。 “是啊,在我小时候很喜欢画画。”听到我的称赞老人笑了起来,“我很向往艺术之城,曾经想搬到那里去。” “我是从艺术之城来的,那里很美!”我激动地说。 “啊,是嘛。”老人又笑了,眼睛像月牙一样合起来。 我回到住所时已经很晚了,卡玛不在屋子里,我不知道他是否去和我们的邻居作了交涉。夜风很凉,我把窗户都关了起来,然后坐在床上看书。 “小羊!”卡玛突然推门进来吓了我一跳。“来陈的房间吧,他太有趣了,我们已经是朋友了。” 我不明所以地被卡玛拉到了陈的房间里,那个平日里看起来很阴沉的男人此刻坐在椅子上对我羞怯地笑。 “你好。”我对他说。 “你好,小羊。”他握了握我的手。 “陈是一个很厉害的武术大师,他的技术是用手掌拍蚊子,”卡玛向我介绍着,“而且,陈要把他的技术教给我,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他的徒弟了!” 我有点木讷地反应着,不知道如何答复。 “是不是很棒啊小羊!”卡玛摇着我的肩。 “所以,你要离开我了吗?”我问卡玛。 我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声音已经带上了一丝哭腔。 “不是的不是的,”陈来到我们之间,分别拉着我们的胳膊解释,“卡玛只需要每天来我的房间和我一起练习就好,而且我们会在每天你出去之后开始,这样就不会吵到你了。” “是的,只是这样而已,小羊。”卡玛看着我的眼睛说。 我们和这位邻居成为了很好的朋友,卡玛每天去找他学习技术,而我总是出门去城市的各个角落探险,这里的一切对我而言都是新奇有趣的。 我们在城里有时能听到关于外界的新闻,像卡玛说的,所有城邦的审查都变得更加严格了,迁入变得尤其困难。艺术之城所有的诗人都被赶走了,因为一场会议的表决,大多数人认为诗歌是一项难以界定的艺术,并且缺少价值。这件事引起了很大的讨论,在艺术之城也有一部分人认为他们应该留下来。但是这项决策作出的一年里,艺术之城的发展速度明显地变快了。大家都同意这是那项决议的成果,于是反对的意见逐渐平息。 我们在技术之城的生活也没有持续多久,变故很快就来了。 那天我们和卡玛,陈三个人在炉边谈天的时候,有一个拿着登记簿的公职人员敲门进了我们的屋子。 “打扰了,我来找小羊女士和卡玛先生。你们不能继续住在技术之城了,”他说,“经过我们会议的商讨,城邦大会决定取消对您这项技术的承认。叶笛的使用者太少了,这项技术毫无意义。” 后来我们才知道那是一次很大规模的驱逐,我们离开时旅馆一半的人都走了,我们熟识的人里只有老板还在坚守着。 “我总是很幸运,也许我还有几年可以住。”老板说。我们拥抱了对方然后告别。 会武功的陈也失去了居留权,他的技术也曾有用过,但现在也不被需要了。我们三人一起出城,加入了浩浩荡荡的流浪队伍,在那里我们遇到了很多朋友,编织篮子的老人,卡玛以前的诗人伙伴,还有来自各个城的被驱逐的人。 当时世界里有多少流浪者呢,我说不上来,只记得有很多很多。城邦外的世界变得热闹非凡,出现了一些鲜活的事物,有人建造了屋子,有人开起了酒馆。 诗人们在世界里吟唱着更加自由美丽的诗歌,他们组成了队伍,分成不同的流派。 “会有一个属于流浪者的城邦的,就算现在没有,以后会有的。”卡玛和我在小酒馆喝着奶啤。 卡玛说我们会有自己的城邦,我无比确定地相信他,就像一直以来一样。 “如果有那个城市,会是什么样呢,卡玛,我想看一看。”我对他说。 卡玛愣了一下,然后他看着我的眼睛,突然笑了起来。“属于流浪者的城市,就叫做流浪者之城吧,”卡玛跳到了桌面上,向我伸出手来,“欢迎来到流浪者之城,小羊。” “那边的大叔!”卡玛对门口的酒馆老板喊道,“要不要加入流浪者之城啊?” 大叔也笑了起来,“好啊。”几乎是没有犹豫地回答道。 “这就是我们城邦的由来吗,小羊?”面前的小孩问我。 “是啊,”这个头发卷曲的小男孩是卡玛的孩子,“你的父亲就是有这样的魔力,可以让人们追随他。”我对他说。 “你说的故事里的,那些城市,艺术,商业,技术,科学,真的是存在的吗,就在几十年前?而现在世界里只有一个城邦了啊。” “是的啊。”我摸着他的头。“现在只有一个城邦了,但是这一个,以后会变成很多个,因为人们总是会寻找自己的方向,这个问题却没有真正的答案,人们总是要选择,接纳和排斥,于是世界周而复始。” “哦,我懂了,我们的城邦以后也会分成很多个对吗?” “是的,总有人要去流浪。”我说。 所有的开始,无非是一个后续,卡玛比我更明白这件事,人们总是在流浪,在世界的起初是这样,在后来也是如此。流浪者之城并不是什么新鲜的事,世界很快又要变化了。 “当我们的世界再次分开的时候,我就会去寻找卡玛了,”我蹲下来,对小孩说。“而你也有自己的路要走。” “我会再见到你吗,小羊?”他问。 “会的。”我向他承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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