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瓶梅》中的体育活动/谷丙夫

      《金瓶梅》这部天下第一奇书还有一奇：对明代体育描述记载得异常清晰详尽，无疑是一幅中国古代体育风情画。

        《金瓶梅》共一百回，从第一回开篇，到第一百回结束，有三十五回、占全书三分之一以上的章回都写有体育场景。虽详略不同，详者千字以上，略者数字，总计也有五千字，涉及体育项目有蹴鞠、秋千、射箭、投壶、拳术、舞棒、双陆、象棋、跳百索、弹丸、走马、踏青、导引、按摩、杂耍百戏、踢毽子、鳖棋、斗叶儿、竖尖桩、轮枪、----足有二十多项。记述的多而详细的首推蹴鞠。

   蹴鞠，是我国古代足球，出现时代很早。传说始于黄帝，用以练兵兼为嬉戏之乐。之后，历代对这项活动都有记载，如《史记》、《苏秦传》、《战国策》、《汉艺文志》、《西京杂记》、 《太平御览》《东京梦华录》等各代史书；还有专著，如《蹴鞠经二十五篇》《蹴鞠新书》《蹴鞠图谱》等等。至于诗词文章那就更多了。

   宋以前，蹴鞠主要是兵家之制，民间亦流行，后来逐渐完全成为民间体育游戏了。《金瓶梅》记述的既是。该书开篇头一回介绍西门庆等一班人出场说：“第一个最相契的，姓应明伯爵，有会一腿好气球”。第十五回接着写道：“正唱热闹处，见三个穿着青衣、黄板鞭者---称谓之圆社”“西门庆平昔认得，一个唤白秃子，一个唤张小闻----因说到：你们且外面侯侯，待俺们吃过酒，踢三跑。-----打发众圆社吃了，整理气球伺候。西门庆---出来外面院子里，先提了一跑。次叫桂姐上来，与两个圆社踢。一个揸头，一个队障、勾踢拐打之间，无不喝彩奉承。就有些不到处，都快取过去了，翻来向西门庆面前讨赏钱。说桂姐的行头，比旧时越发踢熟了，撇来的丢拐，叫小的们凑手脚不迭。再过一、二年，这边院中，似桂姐这行头，就数一数二的，强如二条巷董官女儿数十倍。当下桂姐踢了两跑下来，使的尘生眉畔，汗湿腮边气喘吁吁，腰肢困乏。袖中取出春扇儿摇凉”。

     真是一幅生动的踢球活动场景，也是正史的蹴鞠活动的形象注释，使这一失传了的古代体育，有展现在我们面前。不但男人们踢，妇女也踢不但寻常人家踢，还有踢球专业户---圆社。踢法有”钩、踢、拐、打“等。                        

     与蹴鞠并列的是打球。打球与蹴鞠不是同一个项目。蹴鞠是以足踢球，打球则是马球---骑在马上用打球杖打击球，也是我国古代传统的体育活动之一。有击鞠、击球、马球、打球等等不同称谓。史载东汉时已流行。曹植《名都赋》“连骑击鞠”；唐人蔡孚《打球篇》中“金膇玉峦千金地，宝杖周文七宝球。”

    唐代封寅《封氏见闻记》记述了唐太宗打球安福门。明代吴宽《翁家藏集》中有云“京师胜日称燕九，少年尽向城西走，白云观前作大会，射箭击球人马吼”，是明京城当时写照。打马球需要球场，唐大明宫球场遗址至今犹存，宋有皇宫便殿球场，宝津楼球场、元代有常社殿球场、明有东苑球场。驻军也有自筑球场，民间只是少数官僚地主有银两建立私家球场。所以《金瓶梅》中西门庆暴发后，要建打球场，既是娱乐享受，也是为显示其身份地位及家私。

    第三十二回写道：“若买成这庄子，里面盖厅房---射箭厅。”可见打球则需要专门的大场所。“原来是本县知县相公儿子李衙内，名唤李拱璧---一生风流---打球蹴鞠”。西门庆修筑打球场是为了勾结官府，也真实地为我们记述了明末年代仍流行着打马球活动。不过明代打马球已不像唐代马球鼎盛时代，男女都打，而且还可以男女混打。明代的封建枷锁似乎更牢固地禁锢在妇女身上了，但诸如一些节令性的、消闲式的妇女的体育活动，如打秋千等，《金瓶梅》中有详尽的描写。

    第二十五回写道：“话说灯节已过，又早清明将至。西门庆有应伯爵早来邀请---郊外耍子去了。先是吴月娘花园中札了一架秋千---闲中帅姊妹游戏，以消春困。先是吴月娘与孟玉楼打了一回下来，教李娇儿和潘金莲打。李娇儿辞说身体沉重，打不的，却教李瓶儿与潘金莲打。打了一回，玉楼遍叫：六姐过来，我和你两打个秋千，吩咐：休要。当下两个玉手挽定彩绳，浮身立于画板之上。月娘却叫惠莲、春梅两个相送。正是：红粉面对红粉面，玉酥肩对玉酥肩。两双玉碗挽复挽，四只金莲颠倒颠，那金莲在上面笑成一块。月娘道：六姐，你在上头笑不打紧，只怕一时滑倒，不是耍处。说着，不想那画板滑，又是高低鞋，踩不牢，只听得滑浪一声，把金莲擦下来，早是扶住架子，不曾跌着，险些没把玉楼也拖下来。月娘道：我说六姐笑的不好，只当跌下来，因望李娇儿众人道：这打秋千最不该笑。笑多了，已定腿软了跌下来。咱们在家做女儿时，隔壁间周台官家花园也札着秋千，也是三月佳节。一日他家周小姐和俺一般三、四个女孩，都打秋千耍子，也是这等笑的不了，把周小姐滑下来，骑在画板上，吧身子喜抓去了，落后嫁与人家，本人家说不是女儿，休函来家。今后打秋千，先要忌笑。金莲道：孟三儿不济，等我和李大姐打个秋千。月娘道：你们两个仔细打，教玉箫、春梅在旁推送。”

    这大段描绘简直犹如一组电影镜头，那一个个活泼的少女少妇笑语秋千架下，飘飘于半空之中，十分生动。作者用书中人语讲述了秋千的名目打法以及应注意的事，写的淋漓尽致。秋千是我国汉代以前北方山戎为练习施钩的手段，用以生产和战争。汉武帝时则成为宫廷妇女游戏，以后相传于民间以至今日，具有几千年的历史。

     妇女体育活动，《金瓶梅》中还记述了跳百索、踢毽子等。如第十八回“”西门庆--见吴月娘、孟玉楼、潘金莲并西门大街四个在厅前天井内月下跳马索耍子--骂道：淫妇们闲的声浪，平白跳什么百索！”百索、马索儿同是一种活动，即跳绳儿。踢毽子，不但妇女爱玩，男人们也喜欢。第七十八回写道：“到次日，重和元年新正月元旦---代安与王经儿穿着新衣裳新鞋帽，在门首踢毽子----”

     至于下棋，更是书中描述男女老少都喜爱的体育活动，也是《金瓶梅》中记述最多的一，有35处，包括象棋和围棋等。第一回开头介绍西门庆：“---又会象棋”，介绍潘金莲也是：“---会一手好象棋”。“时常两个下棋饮酒一处”。其他一些人物，如谢希大、应伯爵、陈敬济、玉箫、孟玉楼、李瓶儿、妓女宋惠莲、春梅等都经常下棋，至于安进士、蔡状元、何千户、宋御史等，更是以下棋赌酒为风雅。下棋，既是官场上的游戏，也是闺房中的消遣，还是贩夫走卒门前路边的娱乐。以及像西门庆、夏老爹、黄老爹之家还设有专门的棋桌。这种棋桌，在现今曲阜孔府中也有一张保存完好的棋桌。桌为四方，桌面刻有棋盘，桌两边有摆放棋子的空档，供人们随时可以下棋，十分方便。

     《金瓶梅》中可以看出，下棋可以赌酒赌钱。第二十三回写道：“午间，孟玉楼、潘金莲都在李瓶儿房里下棋，玉楼道，咱们今日赌什么好？金莲道:咱们赌五钱银子东道----下了三盘，李瓶儿输了五钱----金莲教买了一坛金华酒，一个猪首，连四只蹄子，吩咐送到后边厨房里，还说：今日俺们下棋耍子赢的李大姐猪头，留与姐姐吃。”第九十七回：“敬济在府中与春梅---闲时下棋调笑----赌酒为乐”。第一百回：“朝朝暮暮，俩个在房中下棋饮酒”。除象棋、围棋外，还有一种鳖棋，第八十回：“---中秋时分，金莲夜间暗约敬济赏月饮酒，和春梅同下鳖棋”。

     与棋类并提的是双陆。双陆也是当时相当普遍的活动，《金瓶梅》有十四处写有双陆，这是我国古代棋牌之一种，但久已失传。马王堆汉墓出土有双陆器物实体，原件现存长沙湖南博物馆，但却不知如何运作。双陆是六搏的一种，双陆者，即两个六，对打，所以称“大”双陆。从金瓶梅的描述看，不像室内桌上游戏。第十五回：“西门庆正看着众人在园内打双陆”。打双陆的局数称为“贴”，也称“盘”。第四十二回：“西门庆又与谢希大打了三贴双陆”。第六十一回“你月娘会打得好双陆，你和他打两贴双”第五十二回“咱每还有那两篇双陆，打了罢----连打了三盘双陆”

     另一失传的体育活动是投壶，从《金瓶梅》中看，当时投壶是很普遍的。第二十七回“西门庆道：咱们在这太湖石下-----投壶耍子。妇人道：怪行货子，放着亭子上不去投，平白在这里做什么？咱们往葡萄架那里投壶耍子去----架下原放着四个凉墩，有一把壶在旁，和西门庆投壶。须臾，过桥翎花，倒入双飞燕、连科及第、二乔观书、杨妃春睡、乌龙入洞、珍珠倒卷帘----投了十数壶”。真是名目繁多，一连数了七种。第五十二回“月娘就同孟玉楼----众人，在山子上卧云亭投壶耍子，月娘道：孟三和桂姐投壶输了，你来替他投两壶”。第七十二回“---抬过壶来又投壶”。

    投壶是我国很古老的体育活动，最初是周代行射礼时的礼仪，演变为一种投准体育活动。《礼记》中有投壶篇。讲究日中于室，日晚于堂，大晚于厅。最初，壶就用酒器，后来应运而生专门的壶与箭；晋以后，壶带耳，加强了运动量和难道，明末仍盛行，清见失传。按明代《投壶仪节》称，投壶有“十势”，是很有趣的集体活动。

     射箭，本来也是中国体育。所谓“男子之事”，但到明代却演变位射箭游戏。第八十四回“敬济道：我被崔大哥拉了门外射箭去----今日崔大哥众朋友，邀了我往门外五里原庄上射箭，耍了一日”。第九十一回“孟玉楼见衙内生的一表人物，风流倜傥，优惠走马拈弓弄箭”，当时某些地主庄子还专门设有射箭场所，供地主子弟玩耍，第三十四回“西门庆道：张安日前来说----若买成这庄子，展开合为一处，里面盖三间厅房，射箭厅----”，说明当时射箭活动还是很热门的。射箭，是我国很古老的集狩猎、战斗、健身、礼仪与一体的活动。《古今图书集成》载黄帝命挥作弓，夷牟作矢“威天下，守国家”流传至清代，被火器所替代推出武器作用二成为健身娱乐的体育项目。

   与射箭类似的是弹弓，用弓射的不是箭，而是丸，成弹丸。这在明代也很普遍。《金瓶梅》第十八回介绍陈敬济出场时说“常带领许多不务本的人，或张弓挟弹-----”。第九十回又写一子弟李衙内"-----一生风流博浪，专好鹰犬走马，拿弹弓逑棒"。反映了当时一种体育游戏----弹丸的普遍。

    至于拳术、尖桩，舞枪弄棒等武术或民间武艺以及杂耍百戏在《金瓶梅》书中都有多处描述，是当时时尚。我国武术有悠久的历史，周代已有拳术，汉代兴搏击、手搏、武技，至明代完备。当时武术活动广泛，并有武学专门组织机构。第六十九回，王三官说道“咱家乃世代簪缨之家----又见三爹在武学肄业”西门庆道：“令郎既入武学----正当努力功名，承其祖武”。可见当时武学是国家正式培养武功人才的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