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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理学博士妈妈:要高考了,我为啥不着急

 和善书屋 2019-05-17

纽约大学发展心理学博士

又是一年升学季。高考、美申、小升初,甚至幼升小一次次让家长绷紧了神经。我们焦虑地检视着孩子的成绩,也在抉择中审视着我们自己。在个人成长中,到底什么才是真正重要的?

今天推送的文章,来自发展心理学博士陈鲁,她的女儿也到了考大学的年龄。而择校这件事却很罕见地没有成为这个家庭讨论的话题。

亲爱的莉莉,

我坐在百老汇夹26和27街之间的一家叫 Dr. Smood 的咖啡店,开始给你写这封信。此刻,你和爸爸在 Penn Station 车站的火车就要开动了。

今天,是你生活中的一个里程碑 —— 你和爸爸一起去另外一个城市的郊区去看第一所大学,标志着你大学申请程序正式开始了。

我没有去,留在家里做些杂事。

我们分手的时候,都很轻松。我自己,轻松得出乎自己的预料。

再过半年多,你所有大学申请都要完成了。明年这个时候,录取通知书都要下来了。

你呢,SAT 辅导班一次也没上过。朋友介绍了一位辅导老师,前后就见过两次面。三月份就要去考。

文书?背景?履历?咱家没有人提过这个问题。

去哪里上?学什么?这个很多家庭都问过我很多次的问题,咱家也没有讨论过。

几天前,我开始想,我怎么一点不急啊?

我现在明白了。因为,我知道–

上至哈佛,下至 open admission (就是只要申请就能录取)的普通学校,哪家大学能招到你这样的学生,都绝对不会后悔的。

并且,你上哪家大学,对你的发展都不会有本质的影响了。

因为,你已经基本定型了。定成一个不错的型了。

所以,你最终会去哪家学校,就看学校和你的缘份了。象你的老师通过各种数据给你们分析的那样,升大学的结果,30% 是申请人可以把握的, 70% 是校方因素决定的。

我为什么对你这么有信心?

那要从前几天的两件小事说起。

01

上个周日。早上八点多,你睡眼惺忪,说一会儿要出门。我问干什么?你低声说了一个词  “Humane Society”。

我给你做了一点吃的,你就出门了。

Humane Society,翻译成 “人道主义协会”, 是位于曼哈顿东城的一个动物收容所,收养被弃养的狗和猫

你从12岁开始每个周日在那里做义工,到如今已经五年了。

机构在一个小楼中,楼里第四层养狗,第三层养猫。刚开始做义工的时候,你就被安排在三层照顾猫。

其实你的梦想是长大些后就被 “提拔” 到第四层去照顾狗。狗是你的最爱。根据 Humane Society 的规定,十六岁以上才能照顾狗。

我去过几次养猫的第三层。一大间房子,里面有大约三十只猫笼子,你的工作,就是给每个笼子里的猫换水,清理夹杂大小便的碎石子。

你在那边的两个小时,一整层楼一般就是你一人在里面。三十个笼子,就这样一个个打开,一个个清理,一个个关闭。也没有人说说话。要是让我这样一轮做下来,我都要疯掉了。

风雨无阻。转眼你在那里做了五年。

到了高中十年级,你的功课瞬间增多,睡觉的时间都不够。我们曾经建议你考虑放弃。你不愿意。

去年,你满了十六岁,发现这个“提拔”机制已经被废弃了,你可能永远都不会去四层照顾狗了。

在晚饭桌上,你向我们发了几句牢骚,就没有动静了。我们想,你要是去趁机辞掉这个差事,谁都可以理解。

结果,你还是继续做下去了。

默默无闻。可以很舒服地接受默默无闻。这是我从你在 Humane Society 的工作状态中,感受到的你的一个特点。

你每天去上班,就是和猫在一起。没有人表扬你一句。没有一个机制给你任何奖赏。没有一个 “事业上升的空间”(比如被提拔到狗狗那层)。

但是,你在这么小的年龄,就会安心于一件事情,不是为了这,为了那,而是为了自己一种朴素的对一件事物的关注

当然,这种情愫,也不是完全自然产生的。

曾经有几个周日,早上该去 Humane Society,你很困,还有很多作业没有做完,会说“我给他们打个电话,说我这周实在没有时间了。”

“You can’t do that! They’re counting on you!”

你不能这么做,人家还指望着你呢。

你爸爸会脱口而出这句话。他的意思是,你临时决定不去,这不是把机构的工作计划给搞乱了吗。

“你不想做了,要提前很久和他们说清楚。不要临时这样。” 我也附和他。我领导老师们工作,深知这个 reliability 的重要性。

这个时候,你总是稍想片刻,义无反顾地出门了。

你做过很多事情,也算是有些才能,照顾猫这件事情,最让我自豪,最让我感动,最让我对你的未来放心。

为什么?

人生多变。如果一个人能够不计较名利,不在乎排场,踏踏实实地去持续做一件事情,我们无需为这个人的生活担忧。

我见过太多人,保姆、店员、职员、老师、金融师、律师,工作保不住不是竞争激烈,而是缺乏基本的踏实态度。

而你呢,以后做什么工作,都会是好样的。判断一个职业人的质量,态度第一。我对你的职业态度,已经心里有底了。

上大学的一个基本目的是让孩子具备在当今社会谋生的本领。哪个单位不想雇用有你这样工作态度的人,哪怕人家要的技能你还没学到,人家也会要你,工作了再学就好了。

这是我对你上大学不着急的一个原因。

02

想当年你二岁的时候,去华盛顿的奶奶家里过感恩节,一手拿一只火鸡腿,左右开弓,啃得不亦乐乎。

保姆胡婆婆做的糖醋是你的最爱。连我带你去上海旅行,胡婆婆都专门从武汉赶来,在她上海的朋友家里给你做好糖醋排骨送到我们酒店。

你上小学的时候,每天早上,我都被浓浓的煎咸肉的味道熏醒。那是你爸爸在厨房给你做早餐。睡眼惺忪的我总是躺在床上感叹一句,天啊,这孩子吃肉的胃口真好,这么早就能吃下这么重口味的肉

小学高年级,我开始听你不时地提起吃素的事儿了。某某同学开始吃素了。

到了初中,某天你宣布吃素了。坚持了大半年,放弃了,还叹了一口气,“哎,我太爱吃肉了。”

我们心里暗暗高兴。因为,你不吃肉,我们吃肉也受你阻扰。更重要的是,对你的营养感觉更放心一些。

到了高中,你又开始了。这次是动真格的了。到现在已经坚持了一年多了。毫无松口之迹象。

开始,为了能感同身受做出你吃的素食,我和你爸爸也变成吃素了。坚持了一段时间,我突然发现自己在你不在场的时候,碰到肉就狂吃。

我才感觉到,人真是基因造就的 omnivore (杂食类动物),本性难改。

偶尔你看到我们吃肉,会略微盯着肉看几秒,既而坚定地说,“我真地不忍心吃别的生命。”

我背着你吃肉的时候,每每想起你这句话,就不禁感叹:信仰的力量太强大了。因为我没有你的信仰,我坚持不住。

你的信仰,是一个简单素朴的理念,就是,不想让自己的生存,建立在消耗别的生命的基础之上

你吃素的另外一个重要原因是,你学到,要养出那么多动物让人吃肉,需要消耗很多自然资源。你认为自己不配去消耗地球这么多资源。

孩子,你在世界上生活的时间也就十六年之久,你在忙碌地学到了这么东西的时候,在这么青涩的年龄,就自发产生了一种 belief, 信仰, 并且有毅力去执行。

你的视野,能够超出自身,会审视自己的存在给世界带来的 cost (成本),会去尽量减低这个成本。

面对大自然,你有敬畏,你有感恩,你有自制。在这个年龄,你就会自觉地去实践自己的生命。

我能不佩服吗?我能不自豪吗?

03

上个周日晚上,我一进家门,你正在和爸爸讨论电视上某个人物。好像是一个双性恋者。

我插了一句嘴,虽然我的用意不是特别明显,但是你感觉到我对双性恋好像不怎么认可。

你追问了一句 -- 你觉得双性恋让你不舒服吗,为什么

我一时回答不上来。因为,对双性恋,我没有直接的经验,连一个双性恋的人可能都不认识;从书本上获得的间接知识也很有限。

双性恋,只是直觉听着让我不舒服。那晚被你逼迫去想答案,我就只好硬逼着自己去联想。

我想到,我身边这么多关系亲密的女性。我和她们关系亲密的一个原因是,觉得大家在性方面是不可能有任何瓜葛的。要是其中有双性恋的,我还和她们勾肩搭背,天啊。。。

听了我这么一解释,你说了这么一句话 --

This is the most selfish thing I have ever heard. Just because you spend your life thinking everyone is sexually interested in you, these people should suppress their natural instinct?

这是我听说过的最自私的言论。只是因为你整天想着别人会对你有“性趣”,别人就应该压抑自己天生的一种倾向吗?

 你爸爸也附和你。还建议我去看有关双性恋的科学研究。

你这话说得其实很深刻。你的意思是,“哪怕你周围的女友有人是双性恋,并不等于人家对你有 ‘性趣’。哪怕对你有 ‘性趣’,你的感受也不应该是她们改变自己天性的理由。

不过,我还是对你说,“I’m entitled to my feelings.”(我有权保留我的感受。)

突然,我看见你眼睛里泪珠滚动,说了一句 “I feel for them.” (我同情他们。)

看到你的眼泪,我才意识到,你的想法,你和我的争执,不是一个青春期孩子的一时心血来潮、和家长找个话题来争辩

所有这些,来自一颗深刻的同情心,对不是主流人群的一种真切的同情心,还有一个会锐利思考的大脑。

孩子,你这样的人,世界上多一个,世界就会更好一点。

大学一个职责,就是给最有机会给世界带来正能量的人最好的教育资源。

你就是这样的孩子之一。毫无疑问。我相信大学里总有招生官能够看到这点。

04

前一段时间,你在饭桌上常说的,是美洲土著人 (俗称印第安人)的命运。

你认为,根据自己对历史的解读,现在美洲大陆的现状,是不公平的殖民史造成的。

这点,很多人同意。

但是,你的论点超出了这个。你说,美洲大陆的各国政府,包括美国政府,应该制定政策,有计划地逐渐归还土地给印第安人

对这点,你爸爸强烈表示不同意。他的外公14岁冒死穿越德国人的铁丝网,独自逃到美国的。后代在美国生根发芽,成为了这个国家有机的一部分。

我则问你 “那我们去住哪儿呢?”

这句话把你问住了。

那段时间,碰巧我也在读美国历史、中国近代史。

我和你说,你看,当年欧洲人打到中国,中国人的武器并不强大,所处劣势和印第安人相当。可是,中国人并没有象印第安人那样被几乎消灭。原因是我们文化的强大。  

你对这个观点嗤之以鼻。你认为,我这是文化不平等主义,就是说,一种文化比另外一种文化优越。你认为,文化没有优劣之分

我只好再看书。

后来,看到了印第安人一个叫 Cherokee 的大部落里一位叫 Sequoyah 人在1821年才为他们的语言创造了文字。也就是说,在这之前,一个部族首领在一个地点的讲话,除非有人给口头背下来,否则都传达不到另外一个地点的民众。各部落间如何激励民心、协调作战?

这和中国就很不同了。中国人几千年来有自己的文字。一个部队的士气,可以被千里之外一员大将说的几句话激励。现代的一场战争,可以从千百年前的战术书中得到启迪。

你听了这点,说你明白了文化的不同对殖民历史有影响。但是,你又说,虽然印第安人不具备取胜的条件,但是,这不代表他们有被灭绝的理由。

你说的也有道理。那我就继续读美国历史。

1832年 Andrew Jackson总统上台后,强制印第安人西迁,西迁路上的印第安人,因为丧失了祖祖辈辈打猎、种植的土地,前途未卜,一路流着泪过去。

所以,他们走过的路,叫做 Trail of Tears,泪水之路。

印第安人迁移

以前,这些信息我是读到为止。

最近,因为被你的问题逼迫得很紧,我想这段历史的时候,有了新想法。

我想,Andrew Jackson 为什么那么狠心,不给印第安人一丝生存空间?而早他几十年的 Thomas Jefferson, 都对印第安人没有什么野心,认为白人永远不需要西过密西西比河。

我开始读这两位总统小时候的生活,关注他们生存的年代。

Thomas Jefferson 因为年长 Andrew Jackson, 并且是在优越的贵族生活中长大。对于自己欧洲体系在美洲算是外来人的地位,体验深刻。

而 Andrew Jackson,出生在美洲大陆的森林里,搏熊砍树,没有机会和空档去想想自己的欧洲血缘,自然把这美洲土地当成了自己的家,觉得和印第安人平起平坐,那就谁强谁多占点地盘吧。

我对自己这点新认识还是很满意的。在我这个年龄,我对世界上发生的事情,又多明白了一点。

而这个,来自你,我的孩子。

因为你有想法、有问题,我在读历史的时候,就多了一个视角。

优秀的大学,梦寐以求的学生,是能够在学生群体中,激荡大家思维的人。

你能够激荡我的思维,我确信,你可以激荡你的大学同学的思维,你的大学教授的思维。

知道你这点的学校,如何会不要你?

05

前几天早上,你说马上要去在一个咖啡厅和你的 SAT 辅导老师见面。

我一听挺高兴。因为,你一搭没一搭地准备SAT  考试。能做点就做点。

“I just don’t want to do such a thing. I don't want to see him.”

我不想做这件事情。我不想看见他。

语气里有你很少见的轻蔑。

为什么?我有些警觉。你罕有用这种口气说别人。

你说 --

“He is just coaching the rich kids to hack the system.”

他就是在帮助有钱人的孩子操纵这个教育系统。

你的轻蔑态度,是我们坚决不允许的。你爸爸就严厉地说你不能这么说别人。

你便解释说,“我不是看不起他这个人,是看不起他做的事情。我只是想表达,我长大了,绝对不会做这种工作。”

“那你就别去找人辅导了。”我说。逻辑上是这样的吧。你自己享受这这种资源。但是又说这是不公平的,因为有人享受不到。

“不,我想考好。”你说。

“对。Do as well as you can. Put yourself in a position to shape things according to your vision.”

对,考得越高越好,让你自己在社会上占据有利的职位,去做出你认为对的事情。

我这么说了一句。你沉默了,我知道你明白了我的意思。

孩子,社会公平,是一件多么复杂的事情。不知道你未来能够做到什么,但是,你已经开始思考这个问题了,并且和自己的生活联系在一起了,就是一件让我痛快淋漓的事情。

默默无闻给小猫清理大小便。吃素。支持性别取向自主选择。反对殖民主义。寻求教育资源公平分配。

这些理念,如果放在一个能力强的人身上,是会让社会改变的。

而你,就是一个这样能力强的人。

莉莉和家里的小狗cece

06

你的学校,高中课业很难。很多老师都是前大学教师,拥有博士学位。我看他们让你们读的东西,写的东西,都是大学水准的。考试也很难。

但是,你高中成绩清一色的A (有少数几个 A-)。

你写的论文,从高中十年级开始,我读起来就开始感觉吃力了,因为你的语言和内容就已经和一个成熟的创作者无异了。

你已经开始挣钱了

去年暑假,你去曼哈顿一个经营顶尖日本艺术家作品的画廊做实习生。有时会听你说老板又开除某某人了;说自己要扛着沉重的画作去邮局寄出;某周裱了几十张画,周末的时候和我们念叨觉得画框和画的数字不匹配,担心自己有失误。

实习结束,老板说,“你是我们碰到的最能干的一个实习生。如果你现在不是在校学生,我们就全职雇佣你了。

结果,你和我们商量了一下,就开始每隔一周周六去画廊工作一阗,每次挣到一小笔工资。

你还具备商业的精明

你十岁的时候,我们一家第一次玩大富翁游戏。我采取一贯和孩子玩游戏的措施– 当仁不让。结果,把你和爸爸搞了个破产。你哭了。我也哭了。我想,这商业竞争太残酷了。只要有赢的人的笑声,就有输的人的眼泪。我就再也不和你玩这个游戏了。

你十二岁的时候,在你的一个朋友家玩,她的爸爸妈妈拿出大富翁游戏。结果,你把大家全搞破产。我看到,你赢的原因是,你很会说动别人,去把自己的财产心甘情愿地卖给你

你喜欢在厨房捣鼓。很复杂的糕点,要很多道程序的,你都能耐心细致做完。烤出来的东西很像样。

你很会锻炼身体。一身运动服,带上耳机,去东河边上随便一跑,就是四五公里。

你自动地去学习防身术,是以色列部队的格斗术叫 Kuramago。每次回家,你就让我当坏人来袭击你,“妈,你假装拿着刀往我肚子上捅!”“妈,你用两只手来掐我的脖子。

你会用流利、有序、简洁的招数,几个拳脚就把我打到一边。哎,我学到了,这套以色列部队的东西真狠,不光有效自卫,把坏人打得也很惨啊。

当然,也偶尔有你练得不熟的时候。一次你仰面躺在地上,我双手掐在你的脖子上,你手脚突然停滞,两只大眼睛来回转动几下 “等等,让我想想现在该出哪只手!”

这架势可把我这个坏人乐死了!

虽然你吃素,但是很懂营养搭配,竟然也长得很健壮。看见你身材不高但是匀称,胳膊腿肌肉丰满有力,每天竟然能够五个小时的睡眠还能存活,我真是非常佩服。

你喜欢听音乐。每天都戴着耳机听啊听。你有自己喜欢、追捧的乐队。我根本不知一二。

一次一家乐队来布鲁克林演出,你实在找不到朋友和你一起去了,就找我陪你。我欣然应征。一晚上好几个小时,站在拥挤的人群里面,看这个乐队表演,还和你一起附和着乐队和观众,载歌载舞。期间还有几个大小伙子凑到离你身边来,“不怀好意” 地看你(这是我当妈的解读了),我还得挺身而出,挡在你和他们中间。

你喜欢看电视。有自己追捧的几个电视节目。有时自己看。有时拉着我们和你一起看。最快乐的时光之一,就是我们点些外卖,坐在电视机前看电视。看完以后,热烈讨论里面的一些情节。

最近,你找出家里的一把老吉他,开始自学吉他。你凭着多年拉小提琴积累的技能,再看几个教学视频, 竟然能够弹出调子来。

看着你坐在那里,健壮的体态,潇洒神态,自娱自乐地弹着简单的吉他调子,我不禁赞叹。

这是我做梦都没有想到的孩子的美好景象。

因为想象不到,便没有刻意追求。你凭着自己的生命活力,汲取环境给你的营养,长成了这样一棵美丽健壮的小树。

07

数天前傍晚,我在班上接到你的电话。

“妈妈,我正在去上健身课的路上。你说我去不去?”

“为什么不去?”

“我明天有物理考试。我一点都还没有准备。”

我受宠若惊。碰到这样的事情,你几乎从来不和我商量。

我俩来回来去几次,最后你不甘心地放弃了锻炼。

第二天放学回家,我问你物理考试怎样。你说,“太容易了。老师不小心只印出一半的题目。”

我欢呼 “太好了!” 那可不。头天晚上你多么紧张地备考啊。要升大学了。每次考试的成绩都很重要。

结果你来了一句 –

“I feel sorry for him. He didn’t get to test us on all the things he wanted to test us.”

我很为物理老师遗憾。他没有得以测评所有他想测评的东西。

我哑口无言,心里默念出这句话 - 

There is no end to moral and just thinking.

道德和正义的思考高度是无边的。

你,一个十六岁孩子的一句话,让我这个生活了半个多世纪、自认为道德境界不低的人,看到了新的高度。

而对你,这个是很自然的。

因为,你的思维和行动,浑然一体地达到了一定的程度。

虽然这件事情上,我不如你高,但是,我有一句话早就扔给你了:

道德是进入我关系圈的门票。你道德水平不够高,是我自己的孩子,我也不感冒。

08

曾经三十出头的时候,我就是不想生孩子。

去看了心理医生两年。记得坐在她办公室的沙发上,我振振有词–

世界上已经有这么多人了,我干嘛再去多造出一个人去消耗资源。

那位六十多岁的脸瘦瘦的、面相硬硬的心理医生沉默了几秒,说了一句 –

I guess it is to watch growth and development in depth.

我想是有机会深度地观察人类的成长。

和你打交道的16年多,证明了她这句话的道理。这封信里说的东西,如果我不是你的妈妈,而是你的老师,你的朋友,绝大多数是观察不到的。

我不想酸酸地说你是上天的礼物,但是,好像事实就是这样的

我收到什么样的礼物,其实不重要。我更在乎的,是我向世界递交的是一个什么 “产品”。

世界上有些黑暗的东西,总是在循环。

但是,整体来说,百年千年看下去,在某些方面,人类是更趋文明的:对于生命意义的感知、对不同生命、不同生存选择的尊重,我们人类还算有持续的进步

而文明的推进,总是首先得力于新生代中一批人的涌动的思维和行动力

人类文明下一步要走的正确方向,你这代人中有些已经在往前往那边拨弄了。我已经从一些和你同龄的孩子们那里感受到了。

而你现在的状态,就具备加入他们的资格了。

让优秀的年轻人有机会拉帮结伙,正向推动历史。这是任何一个优秀的大学真正的办学目标。

我怎么需要担心,你不会被热情地拉进团伙呢?

忘掉大学这回事大学,你让我觉得,作为家长,自己向世界交了一份算是合格的成绩单。

要不然,像你这么精明、这么踏实、这么能力强的人,如果缺乏灵魂、缺乏方向、缺乏道德,我会为世界将承受的糟践而担忧。

孩子,还有什么想说的呢?对了。

前天晚上回家,看到餐桌上摆这一张一只可爱狗狗的卡片。翻开一看,是邻居 Dina 写给你的感谢卡

上面说 –

Dear Leah,

Thank you for taking such good care of Oliver. When I came home, he looked so content.

Dina

亲爱的莉莉,

谢谢你把 Oliver照顾得这么好。我回到家的时候,他看着那么心满意足。

我知道,Dina外出几天,让你去她家给喂猫。一般人几分钟搞定的事情,你从进她家到出她家,前后要三四十分钟。每次都是这样。喂了小猫后,你会静静地陪伴小猫,逗他玩玩。因为你知道,几天家里没人,小猫会孤独会烦躁。

你就这样一件件事情好好地做下去吧。

大学吗,就看哪家和你有缘了!

妈妈

于纽约曼哈顿

作者陈鲁博士,纽约大学发展心理学博士、纽约市立大学李曼分校心理系副教授、纽约市少儿华文书园创办人。相关著作有《0--6岁A+育儿法》《语言是这样被习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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