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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贵老汉断案

 樗下 2019-05-17

眼见着日头快晒到脑门顶,田贵老汉便收起镰刀,再到地头拾起干粮袋,搭到肩膀上,顺便拿起搁在地埂上的收音机,便准备回家了。

田贵老汉是个十足的戏迷,不只在家,每回上地,也都要带上那个砖头大小的收音机,到了地头,总是先打开收音机,调到戏曲频道,完了才开始劳作。田贵老汉虽然是个农民,但却是农民中的学者,对各种戏曲剧种以及戏曲典故,都爱了解钻研一番。

路过河滩时,田贵老汉发现,村里很多干活的人都围河边,并没有回家,就连比自己早走一刻钟的邻居老李也都在其中。远远地,人群中传出了争吵的声音。

田贵老汉瞧了瞧,也折身下到河滩,朝人群走过去。

到了,才看到是村里老张家的儿媳跟村里的田勇这个汉子杠上了。

“咋回事?”田贵老汉凑到老李跟前问道。

“能有咋回事!两头牛都下了崽子,结果一个死了的!两家都争活的那个呢!”老李边说边撅了撅下巴。田贵老汉望去,只见拴两头母牛的绳子缠缠绕绕地纠结在一起,它们的后面不远处,有两头小牛犊,一头正在卧着,从摆动的头可以看出它是活着的,而另一头,则一动不动地躺着,显然已经死了。

原来,这两家的大人下地收割,由两家的娃负责放牛,谁知道娃们把牛赶到河滩上,钉个橛子,长绳一拴,便自己下河摸鱼去了。原本两头牛都怀了牛犊,凑巧又都在没人的时候产了,结果一头活着一头死了,天知道死掉的小牛犊是谁家的?为此两家人都认为活着的才是自家的,并争执了起来。

张家媳妇的声音最大,她反复强调:“我来时,田勇手上有血,准是他看到自家的牛崽儿死了,然后做了手脚。”

田勇憋红了脸,朝着老张家媳妇吼道:“我说过了,我手上的血是看死了的牛崽儿的时候沾上的。”

“我看完刚起身,她就来了,就说我做了手脚。”田勇把头朝向周围的人,解释道。

周围的人有的一副看热闹的表情,有的低头接耳地说着话,有的人则在掂量着二人谁的话可信,有人还开起了玩笑,说这事儿也好解决,现在技术这么先进,可以验DNA什么的。

两人吵得很凶,谁也不让谁,两家的孩子似乎知道这件事情有自己的原因,也不敢出声,像两只安静的小鹌鹑一样,畏缩在各自家人的后面。

“哼,反正我不管,你先到的,作假也有时间!”

“我……我……”田勇只觉得如今自己是百口难辨。谁叫自己第一个到的呢,谁叫自己当时急着查看两个牛犊的状况呢,结果被后来的张家媳妇看到了,认准了自己在作假。

田勇想,要不就让活着的牛犊归了张家媳妇算了,但转念一想,一个牛犊,养一两个月,就能卖好几千呢,结果话到嘴边,游深深吞下了。

村民们虽然窃窃而语,但谁都不明着表态。因为此是无论替谁说话,都会得罪另一人。

田贵老汉见此情景,皱皱眉。咂巴咂巴嘴,向前走了一步,一旁的老李头看了,急忙拉住,悄声道:“老田头你要干吗?我可跟你说,这事儿不好说,我劝你最好别掺和啊!”

田贵老汉看了老李头一眼,挣脱了胳膊,拨开人群,走上前喊道:“都别吵了!”

场面瞬间安静下来,人们都将目光投向田贵老汉。

 “你们要是信得过我,这事儿让我来捋捋?”说着,先看向了老张家媳妇,又转头看向田勇。

 “咋的,老田头你还当法官呢?”两家人没说话呢,老李倒先喊了一嗓子。

田贵老汉回头瞪了老李一眼。回过头来,沉沉地说道:“你们咋看?”

“行,我信得过田叔!”田勇先开口,然后瞪向了张家媳妇。

“我也行!”老张家媳妇儿回瞪了一眼田勇,也开口说道。

见两家人同意了,田贵老汉背着手,在两头母牛前后左右看了看,又在两个牛崽旁边瞧了瞧,最后又回到母牛跟前,分别摸了摸两头牛,自言自语了几句,闭着眼,思量了一会儿。完了开口道:“行了,我知道结果了。先把绳子解开吧!”

“老田头你啥意思,这就行了?“又是老李头第一个不信,边说边背着手走上前来,看了看两头牛,又看了向田贵老汉。

“行不行解开就知道了!”田贵老汉断然道。

见田贵老汉不说结果,却叫解开绳子,众人虽心有疑惑,但还是帮忙把纠结在一起的两根绳子解开了。

谁知绳子刚解开,张家的牛突然转身跑到死了的小牛犊旁边,趴了下来,悲叫一声,接着,大颗大颗的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

“噢……”人群中发出一声惊呼,接着,便突然沉寂了下来,只有草丛里的蚂蚱,在唧唧地叫着。

田贵老汉见此,叹了一口气,说道:“各自牵着牛回家吧!”说完,便转过身子,默默地先走了。

老李头看见了,眨了眨眼,快步跟了上去。跟着田贵老汉走了一段路,老李忍不住开口问道:“我说老田,你怎么知道的?”

田贵老汉停住脚步,扭头看向老李,好一阵儿,才说道:“戏里学的!”说完,便继续赶路。

“戏里?”老李头平时就爱打牌,并不知道什么戏,但他知道田贵老汉爱钻研戏,边赶边喊道:“什么戏啊?你倒是说说啊!”

从来不听戏的老李从来不知道,田贵老汉也只是从广播里听过一段《包待制智勘灰阑案》,讲的是包公智勘双妇争子案的故事。当初,田贵老汉也只是当作戏来听的,而今天,从一头牛身上,他才觉得,其实并没有什么戏。

田贵老汉没理会老李头的叫喊,只是一个人,低着头,背着手,默默地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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