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进下旬,父母就嚷嚷着回乡下老家,我知道他们是要赶在腊月二十三“小年”前回老屋过年。这是老一辈人的习俗,也是他们不愿意跟我们过年的借口。 父母不愿跟我们过年,关键原因是看不惯城里的浪费现象。“腊八节”第三天,母亲端出小半盆“腊八粥”念叨:“你们中午不回家,我和你父亲这就够吃了。”一看是腊八节里的剩饭,妻子坚持倒掉,我也给父母做着解释。省吃俭用了大半辈子的母亲黯然了神色,里外那叫一个不愿意,不舍得:“咋又要倒掉啊,这也忒浪费了!”看着冰箱里放了一段时间的各色食材,母亲嘴上没说,心里百千个不爽。 “腊八节”的那餐饭,几个老同事节日聚会,兑了份子钱图高兴,只可惜桌上的杯碗盘碟层层叠叠,大家的筷子却动得很少,最后剩下的东西忒多。大家都抱怨老室长没有安排好,完全可以避免点菜太多,浪费太大。室长也很是无奈,节日里饭店都是包桌,不让客人点菜。包桌的标配往往数凉数热,外加几道主食——吃了吃不了饭店不管。结果,大家那天都提了剩菜回家。父母对我一顿牢骚:不会节俭就不会过生活,你们这些年轻人啊! 小时候的年,不会从“腊八节”就开始,也不存在浪费。父母总能魔术师般变化出各种各样美食。腊月二十三父亲带着我们做豆腐,涩涩浓浓的豆浆就成了一天最好的饮品;腊月二十四母亲会支起油锅,一通油炸,母亲会趁热往我嘴里塞个油酥的红薯丸子,热烫的红薯让双唇翕动甜香;腊月二十六开始,母亲和婶婶们会结合起来蒸粗细粮两拌的馒头、蒸红瓤的豆包、蒸拌了猪油馅的馄饨包。年味便撵着我们小孩满院奔跑,新年的模样会越来越清晰。 有一年,天气的寒冷和年味的浓烈相伴而至,一夜大雪封住了院门,却封不住年的热闹。大年初一早,父亲和几个叔叔及时清理院里的雪,燃起火盆,高谈阔论着一年的收成,母亲她们评头论足着相互间的装扮。我们几个沉浸在假期和美食带来的愉悦中滑雪打仗,我一不小心滑坐到鸡窝里,哇哇的哭声引来母亲的一顿呵斥,新衣服上满是鸡粪的我拜年仪式也没得参加。拜完年后,男女老少在堂屋围火团坐,暖热的盆火、粗烈的酒香和着尽心的美食,让整个年从里到外都散发着诱人的气息,我只能穿着旧衣服踟蹰在侧,满心是憋屈。“过了‘破五’,缺肉少豆腐”,新年开学前我终于又穿上了过年的衣服,年关即将结束,父母准备的各色美食也基本用完。而今,父母对年的印象停留在既融融泄泄又刚刚好、不浪费的节奏里,我对年的怀念除了热闹便是母亲变化出来的美味。 那年月,超市不时兴,商店在公社。过年,我往往会被父母放在兜里的几块糖、一把爆米花抑或几只炮仗暖热了整个年,成天喜气洋洋的。至于饭店,村里没有,街上的饭店过年也不营业。我的年味就在父母们匠心妙手的魔幻间,在不同于日常的唇齿生香里,在和谐欢愉的节日喜庆中。 时势变迁,年也不断丰富着自己。超市、饭店开进了城市、乡村,年货无须选购,饭店随时营业,各色打包的集装箱包你满意。捆绑式的年夜饭让年走出了家门,走向了市场。 过年期间的亲朋好友聚会也涌向饭店,厨师服务员回家过年使得人工成本增加,要营业,只有抬高价格,做程式化的包桌餐。几百近千元甚至更高价一桌的饭菜,无论客人多少,也不管能不能吃得了,饭店只管将模式化的碗盘照单上桌,年味中的浪费就此产生。甚者,吃的没有剩的多,走出家门的年带来的是无尽的浪费。这正是父母一辈人最揪心的地方。 去年的那餐年夜饭,999元一桌的饭菜,一家人吃的却是没有多少。“肚里不缺油水,吃不了带回家吧!”看着一盘盘几乎没有被筷子动过的菜,母亲急得直跳脚。带回家的那10盒饭菜,最后还是在母亲的唠叨埋怨中被扔进了垃圾道,“糟践食物,要遭惩罚的!明年还是在家吃年夜饭吧,坚决不去饭店了!” 眼下,父母着急回老屋,不愿意跟我们一起过年,或许是怕我们再带他们到饭店吃年夜饭,怕再看到年味中的浪费吧。我已经答应父母,回家过年。响应“光盘行动”,减少年味中的浪费,我们会有一个不一样的年。(本文配图 陈旭) 本篇审稿 陈燕 组版 王睿鹏 作者简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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