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寒冷的冬季里很少有这么暖和的天气。 小区里，两岁大的孩子正低头摆弄手里的气球，不远处的妈妈拍手叫道：“宝宝，快过来！” 孩子一把丢下球，跌跌撞撞的朝着母亲跑去。 宝宝这两个字好像有某种特别的魔力，触动了站在不远处的叶璇。她手里菜篮子砰的一声掉在地上，却恍若不知，慢慢俯身捡丢在一旁的皮球，试图送还到孩子手里。 她身穿一件灰黑色的大衣，脖子上缠着一条同样老气的围巾，只露出鬼火般幽幽的眼睛。 孩子吓的大叫一声，躲在妈妈的怀里哭了起来。 妈妈嗔怪地瞪了叶璇一眼，像躲瘟疫似的起身就走。 叶璇却早已经见怪不怪，摩挲着手里的小球，又在自己衣服上蹭了蹭，小心翼翼地放在石凳子上，捡起地上的菜篮子往家走。 她的身影是那么落寞，那么孤单，甚至掺杂着几分诡秘的色彩。 2叶璇知道她和别人不大一样。 客厅里亮光，电视屏幕上的科学家无不得意的炫耀自己的产品：“我设计的这款机器人植有智能记忆芯片，不光能帮助人类打扫卫生，还能完成一些繁重的工厂劳作…” 叶璇对此嗤之以鼻。 他们不知道的是，就在同一个时间段里，最高级的机器人已经能够帮助人类完成所有的工作，甚至可以代替人类，扮演起了家庭主妇这个角色。 叶璇正是其中的佼佼者。 当她睁开眼的时候，丈夫赵南星就告诉她全部的真相：她来源于一个秘密的机器人家庭体检计划，除了植根于脑后的三枚记忆晶片，身体构造和一般的人类没有任何差异，两人日常生活的各项数据都会通过晶片传输回公司，用来分析完善机器人的不足之处。 但是这项技术并不完全成熟，中间还出过几次纰漏。 所以公司想要提前回收并销毁叶璇的躯体，但是三个月琴瑟和谐的夫妻生活，赵南星已经爱上了她。 为了保护爱人，赵南星找了个懂电子机械的朋友，取出了她脑里的定位晶片，带着她逃到这座小城，更改了所有的身份信息，隐居在此。 但她也因此失去了此前所有的记忆。 半年来，叶璇生怕泄露了秘密，深居简出，除了买菜，不敢与任何人交流。 但她毕竟已经拥有了人类的全部感情，也渴望拥有亲情和友情，每念及此，她只能摸着脑后据说是手术后留下的伤疤，努力回想着自己的曾经。 不无意外，她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甚至赵南星自己描述的他从前温文尔雅的样子。因为在这座小城里，他的心情从来就没好过，暴躁又易怒。 她总觉得赵南星隐瞒了什么东西，否则两人的生活状况不是现在这样。 至少还应该有个孩子，还应该…… 3时钟连敲了三下，距离赵南星下班的时间只有半个小时了，叶璇心里一哆嗦，顾不上唏嘘叹惋，赶快跑到厨房忙碌起来。 赵南星中午就发来短信，晚上要喝冬瓜牛肉汤。 家里的高压锅坏了，新买来的高压锅上又全都标注着洋文，她一个都不认识，捣鼓了大半天，高压锅仍旧没有一丝动静。 钥匙开门的声音准时响起，赵南星下班回家了。 叶璇顾不得满头大汗，赶紧跑到门口，脸上露出标准的笑容，跪在地上殷勤的服侍男人换鞋，脱外套，又引导着男人坐在餐厅。 赵南星右手一伸，叶璇赶忙倒了杯凉茶双手捧过来。 他放在嘴边微微沾了沾唇，反手便泼在叶璇脸上：“我都说过多少回了，水必须是45度的，这茶都凉透了！” 叶璇被浇了满头满脸，也顾不上擦拭，赶紧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忘记了…” “亏你还是个机器人！”赵南星嘟囔了一句，似乎很不愿沿着这个题目说下去，“牛肉汤呢？先盛一碗来。” 见叶璇呆在原地不动，又重复说：“汤呢？你聋了！” “我，我不会用那个锅……” “还学会找理由了！”赵南星越说越气，一巴掌甩在叶璇脸上，“不会你可以翻翻说明书啊笨蛋，哪家厂子的机器没有结构使用说明，一天到晚神神叨叨的，都不知想些什么！” 赵南星骂一句打一巴掌，从餐厅打到卧室，叶璇像条狗一样趴在地上，心里闪过一丝愤怒，但是很快被男尊女卑，千依百顺的思想压了下去，只看着额头上流出的鲜血发呆。 原来连我的血也做的这么逼真。 4每次家暴发泄后，赵南星并不会完全畅快，反而换另一种方式逼叶璇就范。 “我知道你是个很特别的机器人，以为自己有了独立意识，就不把我放在眼里！如果你感觉我打错了你，你可以打还回来啊！” “主人做的全部都是对的，是我太不上心了。”叶璇眼神空洞，干巴巴的重复着台词，“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 “我说过，不要这么心不在焉地跟我说话！”赵南星又一把揪起叶璇，“还有，要叫我老公。” 老公，妻子，孩子，这三个字眼似乎有股神奇的魔力，叶璇眨巴眨巴眼，眼眶里又泛起潋滟。 “老婆。” 这时的赵南星又会忽然心软，一把将叶璇搂在怀里，哭泣道：“我知道，你想要个孩子，可是你是机器人，机器人是不会生孩子的。” 叶璇又何尝不知道这一点呢？可是她的梦里经常出现一个孩子，朝着她跑，朝着她笑，朝着她妈妈妈妈的叫。 而这又不能讲出来，否则赵南星定会拿出那张机器人说明书来论证，上面白纸黑字写着，该机器人不具备任何生育的能力！ 公司既然赋予了她做人的能力，又为什么不给她一个天真活泼的孩子呢？ 或许公司回收销毁机器人的策略是正确的！叶璇如是想。 “对不起，对不起，我今天在公司太不顺心了，又拿你来作法，以后不会了，再也不会了。”赵南星似乎意识到什么，开始岔开话题，“我知道你会伤心，会流泪，知道疼也知道爱！” 他亲吻着叶璇的眼泪，“它们是苦的，你也是苦的。” 叶璇只有流泪。 “要不，你也打我一顿解解气！”赵南星狠狠地甩了自己两巴掌，消瘦的脸颊顿时肿胀起来。 “来呀！打我，打我就完了！” 他是个施、暴者，又是个受、虐狂，但这并不代表着她也是。 5是夜，叶璇又从噩梦中惊醒。她梦到了蓝天白云，青山绿水，三个孩子亲昵的叫着妈妈，大笑着朝她奔来，可是刚走到身边就被赵南星拉住，随即三个戴着墨镜的黑衣人抄了过去，手里拿着手枪，逼她就范。 “啊！” 叶璇大口地喘着粗气，已是浑身见汗。 “又怎么了？”赵南星睡的正香，不满的抱怨了一句。 “没事，我上厕所。” 镜子中的叶璇脸色苍白，面容憔悴，眼眶深深的凹陷，真的三分像人，七分是鬼。 她愤恨，她恼怒，世界上为什么会有这么逼真的机器人，既然本身与人类别无二致，又为什么不赋予她相同的地位和权益。 不敢与任何人接触的孤寂，遥不可及的宝宝梦，对男人无微不至的照顾，反而换来的家暴，却无时不刻不在折磨着她。 或许我真的应该被销毁。叶璇更加坚信了这个想法。 可一个机器人应该怎么自杀呢？ 肉体的销毁可能并不彻底，有关思想意识的泯灭才是一切的终结。 叶璇翻箱倒柜，从赵南星的书桌上翻出那份机器人说明书，逐字逐句地读去，这时候才猛然发现，里面除了阐明她是个机器人既定事实和不能生育的特性之外，关于一个机器应该有的保养，维修，使用步骤居然只字未提。 晚饭前，赵南星关于高压锅的言论又在她耳边响起：不会你可以看说明书啊笨蛋，哪家厂子的机器没有结构使用说明！ 这一刻，叶璇似乎明白了什么！ 6叶璇终于决定去医院检查一遍身体。 人生除死无大事。能够解开自己心中的秘密，哪怕被识破身份，被带走，被研究，被销毁！ 对她来说，已经没有更坏的结局了！ “叶女士，”医生一边打量着她，一边对照手里的体检表，“您的情况很不乐观！” 叶璇很不习惯这样的场合，揉搓着衣角默不作声。 “种种迹象表明，您至少打过三次胎，术后也没有好好养身子，导致您已经永远失去了生育能力！并且您的精神状况也不大理想，再加上身上累累的伤痕，我们有理由相信在二十一世纪的今天，您的丈夫对你……” “你说什么？”自叶璇听到医生所说的第一句话，就惊诧地身体颤抖了起来，“你是说，我……我有生育能力？” “哪个女人没有生育能力呢？”医生无不惋惜地叹了一口气，“但如今，您的情况……” “难道我是个真正的女人？”尽管心里有过怀疑，但是从医生嘴里听到真相，叶璇还是觉得难以置信。 医生叹了口气，盯视良久，旋即低头将她的名字输入电脑中，系统却显示查无此人。 “您以前是叫这个名字吗？” 叶璇仍旧说不出话来。她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努力地感知着自己的存在。 医生灵机一动，又试着将叶璇的血型序列输入电脑库中，网页中猛的跳出一个梳着马尾的女孩资料，模样和叶璇十分相似。 “居然是你！” 7连叶璇自己都不得不承认，她确是有些根深蒂固的愚昧思想。 无论春夏秋冬，她都要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似乎暴露自己一丁点的肌肤，就是淫、荡无耻的表现，每天除了买菜就老老实实的待在家里，绝对不和任何男性交流，在她的思想中，似乎女子就应该柔顺，一生只服侍一个男人。 这也是赵南星肆无忌惮在她身上发泄的原因。 原来她以为这是电脑导入的系统程序使然，但是如今看来，更像是一场蓄谋已久的阴谋。 他到底对我做了什么？ 回到家里，叶璇的心绪仍旧难以平复，医生的话让她醒悟，也更让她懵懂。 “叶璇，记录显示，你十五岁的时候，在一个女德班上学，那里的老师专门给世界观尚未完全形成的青少年洗脑，灌输封建糟粕思想。 什么男人是天，女人是地，男为大，女为小。 什么三从四德，打不还手，骂不还口，逆来顺受，女子无才便是德。” 但是这一切都不足以完全解释叶璇现在的遭遇，她为什会完全不记得以前的事情，又为什么能牵扯到机器人？ 想到这里，她脑后的伤疤又开始隐隐作痛。 她开始怀疑，脑后的伤疤根本就是为了植入什么控制人的晶片，可似乎依照赵南星的经济能力，他根本承担不起这么庞大的实验吧！ 晚上七点四十，赵南星准时下班回家，屋子里没有灯光，餐桌上也没有热气腾腾的饭菜。 赵南星并不见怪，只关上门，点了根烟，径直坐在叶璇面前。 “你都知道了吧。” “你居然派人跟踪我？” “用不着。”赵南星把手机丢在茶几上，上面有叶璇在医院的消费记录。 叶璇默默地将那张机器人说明书盖在手机上：“说说吧，这是怎么回事，我脑后的伤疤是怎么来的，三次堕胎又是怎么一回事？” “没什么好说的。”漆黑的夜色里，看不清赵南星脸上的表情，口气仍旧淡淡，“过去的就过去了，从今往后，我们正常过日子就好了。” 男人无所谓的态度彻底激怒了叶璇：“你骗了我这么多年，一句话就轻巧巧的揭过去了，至少应该给我个说法吧！” “什么说法？”赵南星有些躁，起身在客厅里来回踱步，“我一没偷二没抢，三没有威逼胁迫，更没有对你动什么生物手术，恰恰相反，当初正是我从那个扭曲变、态的女德班中救回了你。” 8叶璇似乎有些明白了。 “所以你就利用我感恩的心情给我洗脑，灌输男权思想！” “奴役你的不是我，是你自己！”赵南星一拳击在茶几上：“我没有给你施加任何压力，是你自己信奉女德学校的那一套，甘愿匍匐在地，为奴为婢，可是等我真正习惯这种高高在上的生活，你居然又跟我提什么女权，平等！” “这才是正常的夫妻情侣关系，不是吗？！” 赵南星一脸的鄙夷：“你也不看看自己，你配吗？不要以为在城市住了几天，就忘记自己的身份了，你有和我平起平坐的能力和资格吗？不是我，你现在在哪？能吃饱饭，住着这么好的房子！这一切都是我给你的，受点委屈怎么了！” 叶璇咬着牙：“这么说，你骗我是机器人，把我禁锢在狭小房间里，我还得感谢你了？” “这大可不必……”赵南星哂然一笑，“不过我为你的性格习惯找到一个最合适的设定，你不仅深信不疑，还老老实实过了这么久不是吗？你也不想想为什么，难道不就因为机器人的设定正好符合植根于你性格里深深的奴性？” “奴性？”叶璇辩驳说，“每个人在价值观和人生观形成之前，都不可避免的受到周围环境的影响，我当初只不过误入歧路，现在还不是慢慢走出来了吗！你家暴我忍了，你打我致使流产我也忍了，但是你心里居然这么看我，我绝不会原谅你，我这就走，我们以后再也不见面！” “你居然敢忤逆我的意思！”叶璇的话击中了赵南星自以为是的优越感，瞬间变得恼羞成怒，扑了过去，双手紧紧扼着她的喉咙，“没有我你是什么，你能干什么！你这个贱、人，烂、货……” 叶璇脸涨的通红，已经喘不过气来。她双手无力地挣扎着，忽然捞起桌子上的烟灰缸，猛的朝赵南星头上砸去，然后便觉眼前一黑，歪倒一旁人事不省。 等她悠悠转醒，身上正横亘着一个巨大的阴影。 原来到最后，我还是要死在他手里。 叶璇微微苦笑，只能闭目待死。 9“我是谁？我在哪里？”面前的男人忽然怯生生地问。 “什么？”叶璇抬起头来，正对上那双茫然无措的眼睛。 她突然回想起了一切，抓起茶几上的说明书，直接指给眼前的男人看：“你，是机器人……是我买回来的机器人！” 叶璇不停的向男人解释…… 她在赌，赌每个人身上都不可避免会存在的奴性。 “主人，你好！”男人侧着脑袋想了很久，终于含含糊糊吐出这几个字。 这声音，语调，就像记忆中第一次认识赵南星一样。 现在，你，是我的机器人！ 墨花说：今天的这个故事，其实是有原型的，只是目前倾诉者处于心理康复期，所以我们就改编了一下，采用脑洞和故事的方式来叙述，希望既能保护倾诉者，也能给大家以警醒。另外，今天还发布了一篇文章，关于“爱人出.轨了，该不该原谅”的话题，快来看看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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