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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斌:既然有这么多的焦虑,为什么在艺术上不能真实地呈现出来?

 阳江市立图书馆 2019-05-21

访谈现场,孙洪敏与胡斌(右)。

广东青年画院名家系列访谈·胡斌

项目策划:孙洪敏

访谈记录:黄伟哲

访谈时间:2018年11月7日14:25—15:35

访谈地点:广州美术学院

“艺术家始终处在焦虑的状态中”

黄伟哲:请您谈谈关于青年艺术家浮躁的现象。

胡斌:我觉得要从两个方面来讲。首先,更广泛来讲是青年人的焦虑。因为在物欲极度膨胀的时代,他们生存的位置又不太能够找得到,包括工作也是。找不到自己确切的位置,没有定型的状态,处在摇摆不定当中就会感觉到焦虑。

第二,从艺术的角度来谈,青年艺术家首先会面对前辈,面对很强大的艺术传统,要学习;另一方面又要找到自己的位置,就会感觉到焦虑。有人说过创新的焦虑,因为艺术不可能凭空而来,一定是根植于艺术的传承脉络当中,所有人都要学习。但学习完了以后焦虑感就会来,一方面是可能超越不了,甚至达不到前辈的某些技法或者水平。还有则是达到了也很焦虑,怎么样走出来,走出自己的面貌。其实不仅是年轻艺术家会感觉到焦虑,艺术家始终处在这样的状态当中。因此焦虑有生活工作上的,还有艺术探究上的。

既然有这么多的焦虑,既然触及到生活、社会、艺术,这么多深层次的问题,为什么在艺术上不能真实地把自己的状况呈现出来。为什么会有这样一个问题?为什么思想含量、精神含量不够,表达的画面力度也不太够,缺乏几个方面的努力。如果只是生活的浮光掠影,是远远不够的,应该跟生存、自身的感受密切相关。

“我不赞同组织性的历史创作。”

黄伟哲:作为年轻人,重大历史题材画应该站在什么样的角度,是否应该介入?

胡斌:我就谈我自己的看法,其实在当下的环境底下我不赞同组织历史创作。真实来讲不可能做好。我不是说历史画不重要,但是在目前的情况,组织性的历史创作很难做好。现在创作这种历史画有多少能够留下来?以前能够留下一些所谓的经典作品,这跟当时的历史环境是密切相关的。当时的整个社会是高度组织化的,所有的东西都是被分配的,所有的人都卷进了巨大的组织化的社会系统当中。领导出题目,艺术家执笔,群众提供生活,三者结合,所有的产物基本上都是集体化的产物。我们的现代社会虽然也好像有一个主体的集体在运作,但是大部分还是个人画。在这个情况下每个人有各自的想法,不同的表达趋向,不太可能重新进入到一个高度组织画的创作当中,整个社会机制其实已经不具备这个高度组织化的机制了。现在的组织画创作实际上是每个人硬着头皮加入其中,并非像过去充满革命理想的年代,每个人像一个螺丝钉,对社会充满了建设的激情,具有被分配到任务的高度荣誉感。

再讲一下历史创作,在当下这样一个社会中,总体上是日趋多元的,人们对历史有多种看法,因此个人的历史书写非常重要。个人从不同角度进行的历史书写,给我们提供了更加多面化的历史,同时也给我们当下提供了多方面的参照,而不是唯一的参照,一个标准化的历史也离我们越来越远。

其实历史只是一个原由,现在有很多的改编、改造,不是说胡编乱造,而是找到自己对历史的关切,在历史里面找到自己当下的情感、思想的窗口,由它产生一个诱因,诱发出新的创作力。年轻艺术家本身也不断地从历史里面找到来源,但是我更鼓励个人化地寻找来源,而不是组织化地提意见、规训,拿出集体化的产物,而现在集体化的土壤不存在了,肯定会变成一个尴尬的东西。

2016年7月15日上午,见面·第四届广东青年画院作品展在广东画院美术馆举行。图为学术研讨会现场。

“要有根基,碎片飞过来的时候就知道塞在哪一个格子里面。”

黄伟哲:在当下信息爆炸的环境,青年遇到的问题比我们还多,要如何处理这个关系?

胡斌:现在网络社交媒体带来知识碎片化,时间、空间全部碎片化,时间切割成很多份。这种变化带来的是什么?带来人的思维逻辑的崩溃,系统的崩溃。原来接收知识是跟着老师学习,知识是有谱系的,像生长的一棵树,上面长枝芽。先是有一个宏观的整体,然后进入更深更细的局部,头脑里有一个树状的结构。高度碎片化的知识则会使很多人的系统逻辑崩溃,而且知识还在不断覆盖。现在大家所接受到的都是没有连接起来的碎片化的知识,更迭很快,像流沙,这是年轻人要面对的状况。知识接受了很多,但却是流沙般的,不成体系,而当我们要进行深层表达的时候还是要有体系的。

这样的时代怎么办呢?我们既不能够杜绝,也不能抵制,因为现在的交往和工作都是通过这种流动、快捷,及时性的方式在进行。不止是年轻人,所有人面对流沙状的知识状态之下,要有一定的把控力,不能够完全沉迷和受制于这样一个状态,应该要有能动性、自主性。有些人能区别于一般人,高明之处就在于可以能动地把控自己。一方面跟随时代的步伐,而不是去抵制,抵制也是无效的,另一方面要能跳脱开,逐渐建立起自己的一个系统。有了这个系统的根基,这种碎片化的知识其实对你是有补充作用的;要有根基,碎片飞过来的时候就知道塞在哪一个格子里面。就像有书柜和没有书柜是不一样的,自己有书柜,别人送书给你,你会分类,知道把那一本书放在哪一个格子里面。我们要及时地反应,要有一个跳脱开来的自主把握能力,这对于当下的年轻人尤其重要。要思考自己的研究方法和系谱是什么,不能完全沉迷、沉沦在混乱的状态。


2018年11月22日上午,“无涯·第四届广东青年画院学术成果汇报展”学术座谈会在岭南画派纪念馆举行。图为参加现场活动的部分嘉宾合影。

“展览来了之后,要看是否是自己的关注方向,如果是,还要找到更加贴近的切入方式,这是面对展览的总导向。”

黄伟哲:在新的时代之下,作为美术馆的馆长,看展览应该从哪一个角度去切入,有没有通用的公式呢?

胡斌:每个人看展览需要的信息不一样,可能差别很大。我怎么评判一个展览?因为我们跟艺术家的身份不一样,对于展览,有自己的研究着落点。我对于20世纪中国美术这个范围里的研究性展览会比较关注,因为我们要形成参照系,也像对待网络信息一样,首先自己要有一个主打方向,信息来了之后,展览来了之后,要看是否是自己的关注方向,如果是,还要找到更加贴近的切入方式,这是面对展览的总导向。

到底怎么评判展览,在我看来有这么几个方面:首先看一个展览选取的艺术家以及作品,如果把他们放在一个历史背景当中,是否是有价值的。一个展览的作品特别难得,即使组织得很差,也值得看,这就是对象重要。第二,看展览的组织策划、展览的组织逻辑关系,学习如何把视觉的材料转变成一个立体的空间呈现,一个构成多重关系的知识网络。第三是展陈,比如灯光,标签,视觉设计系统等,而且这个视觉系统要跟整个展览的思路贴合。

黄伟哲:现在展览这么多的情况之下,有时候看展览,比如说去北京或者是去国外,会不会首先依据个人兴趣,还是选择需要补充的知识面向?

胡斌:如果到外地或者国外看展览,首先还是根据自己的研究导向和自己的兴趣导向,这是第一位的。第二要结合当地的情况,比如来到一个博物馆,这个博物馆最突出的是后印象派的作品,那么虽然不研究后印象派,还是要去关注它最具代表性的这一部分。

“展览相对来说北京和上海多一点,广州要少很多。但从全国格局来讲仍然是北上广,广州仍然是很重要的一站。”

黄伟哲:广州目前像油画或者当代艺术这块情况到底如何,应该怎么看目前广东或者华南当代艺术?

胡斌:不管什么类型的巡展,在国内,广州当然仍然是非常重要的一站,很多巡展都会谋求来广东,要么广州和深圳,要么香港。

当然跟北京上海相比,还是有落差,对于巡展,北京和上海的频率高得多,不具体指油画和当代艺术,这是概率性的问题。

这些年来北京、上海当代艺术空间方面发展迅速,尤其是上海,民间和官方投入,都比广东大多了。广东这些年来民间发展也有自己的特色,空间和样式也越来越多,但是总体来讲都是小投入,民间自我组织的投入比较小,力量相对比较弱,跟广东的经济形势形成很大的反差。当然广东这样也形成了自己的特点,比如草根性、混杂性(或土洋结合)、以及某种无厘头的亚文化状态。

这个区域也有一个微妙的变化,就是深圳的当代艺术迅速崛起,博览会、艺术空间在迅速上升。北京、上海的某些机构或艺术家也部分转移到深圳,这里面包含着对于深圳的一个特别大的期望,尤其是随着大湾区的推动。现在深圳不断被提出来作为中国当代艺术的第三极。这个期望跟深圳的经济联系在一起。再者深圳是一个全新的城市,跟新锐文化更容易结合,不像广州有浓重的官方文化、地域文化的背景。而我的判断是这种期望超过了现状,深圳的现实情况要达到大家的期望值还有较远的距离。不过,广东的未来谁又说得准呢?

胡斌,1978年生于湖南长沙。2002年毕业于广州美术学院美术学系本科,并入广东美术馆研究部从事策展与编辑工作。2006年毕业于广州美术学院美术史系,获硕士学位,并留系任教。2010年毕业于中国艺术研究院,获博士学位。现为广州美术学院艺术管理学系教授,广州美术学院美术馆常务副馆长。

《文化参考报·艺术周刊》
主管:广东省文学艺术界联合会
主办:岭南美术出版社
国内统一刊号:CN44-007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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