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生机蓬勃的春天，每天过着“单位——家里”两点一线的平淡生活，与即将迎接高考的儿子朝夕相伴，心情随着他载浮载沉的学习成绩起伏不定，不免辜负了身边大好春光。幸而有了即时便捷的现代网络，可以共享相隔千里的亲人们从天南地北传来的春的讯息…… 油菜花海 定居湖南乡下的公公婆婆不时在家人微信群里晒出美图：一会儿是屋前浓烈艳丽的红桎木花和田野里金黄的油菜花海闪亮登场，一会儿又是银发闪耀的二老在灼灼桃花前笑靥如花。家门前满树洁白的梨花掩映着石桌、石凳，清幽宜人，公公兴致盎然在图后点评：“家里的梨花开了，春意浓浓！”满园春色里，二老则像辛勤耕耘的蜜蜂，为周末农家课堂忙前忙后，假日里带着孩子们去长沙游学，参加座谈会，接待来访的客人……这是耄耋之年的公公婆婆退休返乡定居后，这个春天在乡村“种”文化的日常。 穿过公公婆婆忙碌的身影，穿过他们身后那片金灿灿的油菜花海，记忆回到2004年春节。在那个万家团圆的佳节，公公却住进了医院，胃被切去四分之三。为了安慰他老人家，家人们特意“串通”医生给他做了一份假报告，隐去了癌症这个可怕的字眼。背地里，大家心情沉重。先生红着眼眶悄悄告诉我：“医生说，爸爸、爸爸恐怕……”那是我第一次见一惯处变不惊、坚毅果敢的他如此凄惶。 手术后的公公执意要离开城市回攸县乡下老家石羊塘镇定居，甚至特地写了几千字的长文《永远的家园》，昭示他落叶归根的意愿和决心。尽管看着乡下房前屋后简陋的乡村路、聊胜于无的医疗条件，兄弟姊妹们顾虑重重，但还是尊重了老人的选择。 儿子自小随爷爷奶奶长大，那些年每逢假期都会欢呼雀跃着要去乡下陪伴二老，与他一同回乡的还有学校要求读的满书包的书，必须完成的读书笔记作业。为了减轻小男孩独自读书作业的寂寞，公公婆婆邀请附近几个同龄小伙伴一起来家里读书，一同辅导。婆婆打趣说：“一只羊是放，一群羊也是放。”为了让孩子们有更多适合的书读，回乡以后，二老每年订阅不少书报杂志。书刊积少成多，附近的孩子们也渐渐地被吸引过来，少儿暑假学校也就这么诞生了。除了儿童，像公公婆婆一样住在乡下的空巢老人也为数不少，一直在卫生系统工作、比一般人更懂得保健的婆婆就主动开设保健讲“做”，给村民讲保健知识，告诉大家怎么按摩保健。一步步地，家乡的老年学校、农家书屋相继挂牌。公公的不少学生，得知少儿学校缺书，也纷纷踊跃捐书。一年又一年，他们创办的暑假少儿学校越来越红火了，来学校学习的农家孩子最多时达到了二三百人。小书屋“下蛋”了，短短几年间，藏书2万多册的书屋先后衍生出五个借阅点，各点之间不时轮换图书。“小讲堂”也开讲了，每月按时讲保健、讲党建、讲文化……“小广场”热闹了，村民们每天在广场上做保健操、打太极拳、跳广场舞……所有的活动，公公婆婆既是热情的组织者，又是积极的参与者。 今年春节一回乡，公公婆婆就兴致勃勃地带我们参观图书馆、乡贤馆、国学馆……站在广场边新修的原木桥上，身旁走亲访友、散步健身的村民来来往往，与周边青砖白墙的建筑、绿树红花的景致，组成一幅灵动美丽的乡村水墨画卷。公公婆婆告诉我们，随着乡村文明建设工作的不断推进，家里所在的村镇又被县里列为新时代文明实践点，每天有忙不完的事儿。 二老无私的奉献换来了累累硕果：入选2017年的第27届全国书博会“十大读书人物”，入围2018年感动中国之感动湖南人物，入选2018年湖南10名首届新乡贤……他们却全然没有所谓的名人光环，真切自然地生活着。婆婆甚至还会在火车或汽车上热情地告诉陌生人哪个穴位可以防晕车，哪个穴位可以强身健体。为解他人晕车之苦，需要时她还会直接上手，主动帮人按摩，全然无视我们担心的眼神。回乡探亲时，公公会向我们“告状”，埋怨婆婆不顾自己的身体，深更半夜还不休息，辗转反侧想着第二天将要举办的活动如何才能更妥贴。婆婆则会“控诉”公公走路太快，还不时看看手机，一点儿也不注意安全。当然，婆婆也会高兴地告诉我们，她过生日时，舞蹈队的伙伴们买来蛋糕送到家里，大家欢聚一团，弥补了我们不在身边的遗憾。家里修葺屋顶，远远近近的乡邻们不请自来，主动帮忙，赶在暴雨来临之前收工，避免了家里的损失……在乡下，在故乡，两位老人像相携相伴畅游在水中的鱼儿，激起无数美丽涟漪。同时，二老也愉快地接受乡亲们的关照与助力，完美地诠释着“赠人玫瑰，手有余馨”的古训。 在大学任教时，公公爱穿风衣，戴鸭舌帽或礼帽。他主讲文艺理论，还讲美学，偶尔也会联系实际在课堂上告诉学生，如何穿衣打扮才合体，比如胖人不要穿横条纹衣服等等。不曾想几十年之后，他居然有了“赤脚教授”的昵称，穿着打扮也完全与村民无异，改变后的他与身后映衬的大片大片油菜花更为和谐，老人像极了这种南方既普通又普遍还价值极高的油菜花，他既像黄金一样饱满的油菜花，又是其中享受生活欢欣飞舞的蜜蜂，深受农民朋友的喜爱。 绣球花丛 黄昏，在公园散步的哥哥嫂嫂（儿子的伯父母）随手向群里发来的美图是一簇簇蓝色的绣球花丛。 “哥哥，您的手没事了吧？”看到携手漫步、只顾“秀”美景的两位美好“中年”，我赶紧线上问候。那是去年夏天的一个中午，我正在家里做饭。突然，家乡一位好友打来电话：“你快看看，救火受伤的那个老师是不是你哥哥？”并转给我一条新闻。我心里一紧：“不会吧，没听到家里人说呀！”急忙致电问询，得知哥哥正在住院治疗，确实伤得不轻，怕外地的家人们担心，就没告知。当时一户小区居民家中起火，正好路过的哥哥眼看火苗越烧越大，他不顾安危挺身而出，及时用灭火器扑灭了明火。不巧的是，火场里一块玻璃碎了并砸中他的右手臂，导致右手的伸肌腱断裂，三根手指神经受伤。从好友发来的新闻视频里，看到右臂高高举起，浑身鲜血，正从火灾现场走出的哥哥，作为家人，既钦佩又心疼。 在家乡当教师的哥哥，在学校讲课生动风趣，是深受学生爱戴的好老师。在家里关爱家人，是和颜悦色的好兄长，给人的感觉是妥妥的暖男一枚。哥哥挺身而出的义举，是内心深处的善念所驱使，诚然如他自己所说，作为老师平时这样去教育学生，在当时这种情况下身体力行义不容辞，“家风家教就是这样，换了你，也会这样做的。” 不由忆起儿子小时候在乡下老家的情景。夏日清晨，五六岁的小男孩，站在花树下，爷爷领着他诵读《离骚》：“帝高阳之苗裔兮，朕皇考曰伯庸……纷吾既有此内美兮，又重之以修能……”中文专业毕业的我曾暗哂，这么小的孩子，哪能理解这佶屈聱牙、阳春白雪的诗篇？现在看来，这种启蒙教育，无关文采词藻，却关乎家国天下的血脉传承。 绣球花原产于地中海，一向以在严冬开花而闻名于世，带给人们春天就要来临的希望。因为气候适宜，家乡的花园、庭院到处都是，春天则开得更热烈。不知亲爱的哥嫂是否知道，蓝色的绣球花还代表浪漫圆满，他们随手一“秀”，便契合了忠贞永恒的爱情，而绣球花球形的花朵，又象征着亲人之间斩不断的联系，无论分别多久，都会重新相聚，代表着亲人间最美好的祝福。 白桦树林 孩子爸爸上传到微信群里的图片是工作下乡途中随处可见的白桦树林。他工作的兴安盟，位于大兴安岭山脉中段，这时节花呀草呀还在忸怩着没醒，花在含苞，草还没泛青。 屈指算来，他从去年春天开始到那儿扶贫，到现在正好一年。知道他要去扶贫的消息时，我内心万般不舍。儿子正处于升学的关键期，他自己也这把年纪了，去工作的地方在遥远的北方，又是全新的工作领域，工作压力肯定不小。还有，听说那儿冬天零下好几十度，能不能适应得了冰天雪地的严寒？他说，同事们家中有各种各样难以走开的特殊情况，虽然我们家也有实际困难，但还是能够克服的，组织征求意见时，就“服从安排”了。确实，军校期间就已立功入党、在部队服役十多年的他即使转业到地方，也依然以“服从命令为天职”。当前，脱贫攻坚是全面建成小康社会最紧迫最艰巨的任务，是一场只能打好打赢的硬仗，同样作为一名党员，面对组织的挑选与信任，除了支持，我只能将不舍、祝福与牵念放在心里。 当我和儿子还在慢慢适应生活的改变时，他很快适应了新的工作。他到田间地头、企业车间、养殖圈舍了解调研最真实的情况，到“包干”的贫困户家里同吃“暖心饭”，为了盟里口岸建设，三天奔波两千多公里，与同事们一起为“精准扶贫”尽心尽力。 有时，他因为错过了饭点，只能回宿舍泡一包方便面，甚至为了赶时间，在火车上也以方便面充饥。看到微信视频里的他满嘴水泡。他解释说，好不容易联系了内陆发达城市企业到当地招工，提供了非常好的就业机会，有些人却不愿意去，存着“等靠要”的想法，真让人着急…… 写此文时，繁华京城窗外正是华灯初上、万家灯火，他正巧打来电话，说是为了抢抓农时，推进项目建设，当天冒着沙尘暴去调研了蔬菜示范基地，与干部群众一块研究解决实际问题。可以想像，他调研的地方，他站立的路旁，一定长满了白桦树。白桦树干洁白挺直，象征坚毅不屈的性格和率直的情怀，这与他，更与世代生长在那片土地上的民族性格相吻合。穿过草原呼呼的风声，我仿佛见到他身后路边成排成片的白桦林，千万株互相携手、彼此扶持，风起时，顺着风的方向，整齐地摇曳着身躯，形成一片波浪起伏的树的海洋。让家人们欣慰的是，现在的他已完全放下了包袱，转变了角色，满怀信心地奔走在“脱贫攻坚”的春天，并完全融入到当地的农牧民中，就像那草原上、田野里、森林中紧密团结、互相依靠的片片白桦林。 金黄的油菜花，圆融的绣球花，挺立的白桦树……透过这一帧帧美图，杏花春雨江南，风吹劲树塞北，美丽宜人景色宛在眼前。“疑怪昨宵春梦好，元是今朝斗草赢，笑从双脸生”，在这最美人间四月天，山长水远、彼此牵念的亲人们“斗”的不只是花花草草，也是大好春光。明媚春日里，亲人们的心儿从未远离，为小家和“大家”各自热情生活着、努力奋进着…… （作者笔名微雨江南，女，现供职于国家出版基金规划管理办公室）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