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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胡凌虹
风雨交加的夜晚，李侠匆匆赶到裁缝店，寻找已牺牲的老裁缝留下的情报；而另一边，他的妻子兰芬坐上了一辆来路不明的黄包车。情报到底藏在哪儿？忽然时空飞速倒转，凌乱不堪的裁缝店重新整齐起来……模特脖子上的皮尺！李侠恍然大悟。另一边，兰芬意识到黄包车夫不是好人，忐忑地掏出了包中的手枪，砰！
现实平行时空与想象时空交叠，富有电影大片的画面感以及“无声胜有声”的律动，很难想象这些语汇能融合在一部舞剧中，但是舞剧新作《永不消逝的电波》做到了。中共上海地下秘密电台发报员“李侠”70年前的壮烈行止，对于两位来自北方的80后编导以及上海歌舞团的80、90后舞者而言，无疑相隔着遥远年代。但没有历史包袱的青年编导与舞者，从一开始就没有刻意想要做一部红色经典剧，他们找到了70年前同龄人这个切入点，真诚地去“对话”，去理解那些同样年轻的生命以及他们的时代选择。他们把年轻转化为优势，以丰富出新的叙事手法、细腻走心的肢体语汇，在红色题材的展现方面开拓出了新的语汇。
用谍战群像折射诡谲时代
谍战剧一般都是单一主角的叙述模式，但舞剧《永不消逝的电波》罕见地设置了9个主要人物，且在剧中几乎都拥有“双重身份”。配角戏份的增多，使得人物更立体丰富，剧情更复杂多彩。但与此同时，也需要编剧深厚的功力，编导精妙的统筹布局。
《永不消逝的电波》剧照 祖忠人 摄
为了让不同人物、事件合理地串联，编导在结构上做了多线并进的尝试，舞台上不时出现多个平行空间，进行跨时空的叙事，常见于现代电影中的表现手法自然地融入舞台艺术，更多维地讲述悬念迭起的谍战故事。
舞剧中不仅呈现了李侠这位英雄，还有兰芬、裁缝掌柜、小裁缝、黄包车夫以及多位牺牲战友等社会不同阶层的革命者形象，不仅展示了情报工作者在刀锋上行走的一面，也展示了他们各自不同的日常生活。虽然他们有着共同的符号“英雄”，但每人都有个人史，都有一段属于自己的惊险而瑰丽的人生。摆脱了单一的英雄主义表现套路，“英雄”的概念就得到了延展，从而更为丰富鲜活，也更符合历史真实。在将社会从晦暗推向光明的征途中，除了人们熟知的英雄，还有更多默默无闻的奉献者。因此，该剧对谍战群像的塑造，更能还原诡谲时代的人世百态。
用心理的真实呈现人物的真实
红色题材无疑是一个富矿，承载着恢宏历史与民族精神。让人遗憾的是，如今，不少真实的革命故事或被写得非常虚假，沦为娱乐商品；或照本宣科，充满了宣教味。
为了抵达真实的彼岸，舞剧《永不消逝的电波》的主创不仅寻访历史足迹，更深入探究人物的内心世界。剧中，哪怕是虚构的人物，也都设有前世今生。如该剧为小裁缝的饰演者编了一份人物小传：15岁，日本鬼子害他家破人亡，牺牲时入党三个月零七天。两位青年编导在排戏时非常注重人物的情感逻辑，两人经常通过对戏来体验角色内心，也会启发演员去感受人物的心理轨迹。在排练八烈士牺牲那段，编导在一旁对着饰演李侠的演员王佳俊喊：他们都受到残酷的刑罚，最后被枪毙，但没有一个人把你供出来，他们保住了你的生命，也把所有的责任托付到你手上……革命情、兄弟情、夫妻情等种种情感往往是历史人物与当代人的共鸣点，在排练场上，演员们潸然泪下是常态。当主创人员感同身受，把自己放进角色，从他们心头、肢体中流淌出来的情感便跨越了时空。
《永不消逝的电波》剧照 祖忠人 摄
《永不消逝的电波》发挥了舞剧长于抒情的特色，还加入了很多意识流层面的表现形式，把人物内心的忐忑、痛苦、纠结等情绪，通过极具表现力的肢体视觉化，呈现了真正有血有肉的人物。
用克制的态度对话历史、勾连当代
谍战剧之所以吸引观众，在于看似平静下的暗潮涌动，千钧一发之际的绝地反击，以及剧情的不断反转所带来强大的戏剧张力。《永不消逝的电波》很好地发挥了谍战的“走心”与舞蹈的“节奏”，而把控这些复杂语汇的关键是一种重要的创作态度：克制。
全剧的舞美空间很简练，淅淅沥沥的雨声和紧张的音乐节奏，撑着黑伞行色匆匆的黑衣人，压抑的电梯间，几个元素的叠加，便不断营造出紧张悬疑的气氛……演员们大开大合的动作并不多，相对拘谨而克制，却契合了谍战工作者压抑、煎熬、如履薄冰的心理状态。当然，舒缓的时光也是有的。弄堂里，《渔光曲》旋律中，一群穿着旗袍的上海女子摇着蒲扇翩翩起舞；阁楼里，李侠与妻子兰芬温馨对视、相拥起舞，此时他们的肢体是舒展的，但很难得，也更衬托出这份安宁的弥足珍贵。
《永不消逝的电波》剧照 祖忠人 摄
在战争中，夫妻离别总是让人万分心碎，但不少主旋律作品因过多展现恋恋不舍乃至声嘶力竭的外在情状，而让革命题材剧变成你侬我侬的爱情戏。舞剧中，李侠与兰芬生死离别之际，演员的肢体表述是隐忍而日常的，但哪怕是缓缓的步行，也都传递着真挚情感。
复杂的谍战剧情，新的叙事手法，这些元素在吸引观众的同时也带来了挑战，当然还可不断打磨完善。但无论是做加法还是减法，重要的是，今天红色题材的创作是为明天写昨天的故事，是为了激活存在于每个人心中的英雄情结，传承民族的红色基因。《永不消逝的电波》的意义不止于真实地展现英雄，更重要的是传达一种理念：长河无声奔去，唯爱与信念永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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