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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祸曹咎失成皋 公元前203年的下半年，楚汉战争有了决定性的结果，项羽的灭亡已经不可逆转。这个时候有一个人为难了，这就是司马迁。由于司马迁要把项羽塑造成叱吒风云的英雄；由于司马迁一直在用文学手法把项羽塑造得不可战胜；现在怎么能让这样一个英雄突然就窝囊地兵败身死呢？ 如何让自己努力塑造起来的英雄，在不损害其英雄形象的同时，体面地失败并死去，高明的司马迁通过一系列的文学创作，达到了这个目的：曹咎失守成皋，四面楚歌上当，霸王别姬煽情，农夫错指道路，不肯过江明志等等。 司马迁使的第一招，就是嫁祸曹咎。《史记·项羽本纪》中这样写到：“这时候，彭越又返回梁地，断绝了楚军的粮道。项羽决定回去安定后方，于是他对大司马曹咎等人说：‘你们要谨慎地守住成皋，如果汉军挑战，千万不要和他们交战，只要别让他们东进就行。十五天之内，我一定杀死彭越，平定梁地，回来跟将军们会合。’ “于是，项羽带兵向东进发，一路上攻打陈留、外黄。 “项羽攻打外黄城，一连几天攻不下来。 “在成皋，项羽走后汉军果然多次向楚军挑战，曹咎坚守不肯出战。汉军就派人去辱骂，一连五六天，大司马曹咎终于忍不住气愤，派兵渡过汜水，向汉军发起进攻。楚军刚渡过一半时，汉军出击，大败楚军，汉军缴获了楚军的全部物资。大司马曹咎、长史董翳、塞王司马欣等都在汜水边上自杀了。 “项羽在睢阳听说曹咎兵败，急忙带兵往回赶。汉军当时正把楚将钟离昧包围在荥阳东边，一见项羽赶到，汉军害怕楚军，全部逃入附近的山地。” 读上述文字，读者会产生许多遗憾的“如果”。 如果大司马曹咎能够忍住辱骂，按照项羽的吩咐不贸然出战，成皋就不会丢失。如果成皋不丢失，项羽就不用急忙回军，而可以如临走时说的那样，15日内消灭彭越，巩固后方。如果项羽能消灭彭越巩固后方，则楚军便可以继续向刘邦发起进攻，最后没准能击败刘邦，取得胜利。如果是这样，项羽就不会令人惋惜地失败和死去。 事实真的是这样吗？ （1）曹咎不出战就能保成皋不失吗？ 中国史书和历史文学，自司马迁开始便有了这样愚蠢的文字：一方深沟高垒，一方辱骂挑战。似乎坚守的一方只要深沟高垒，忍住对方的辱骂拒不出战，对方就毫无办法。如果真是这样，那怎么会有一个个城池被攻破，一个个国家灭亡的历史事实呢？如果因为守城一方坚守不出，进攻的一方就无能为力，那章邯是怎么攻破项梁的营寨而杀死项梁的？又是怎么攻破陈县而迫使陈涉败逃而被其车夫杀死的？刘邦又是如何攻下颖阳、平阴，一路攻城略地，最后占领咸阳的？又是如何攻占彭城，抢走了项羽的财宝和女人的？项羽又是怎么攻破荥阳迫使刘邦逃往成皋，又攻破成皋迫使刘邦逃往宛、叶的？ 所以，真实的战争事实是：坚守不出不是立于不败的灵丹妙药。即使曹咎躲在成皋不出战，刘邦也可能攻破城池，打败楚军，杀死曹咎。关键是要看刘邦肯不肯花代价攻占成皋，有没有这个实力攻破成皋。 刘邦是有实力攻克成皋的。就在几个月前，刘邦就曾经攻城得手，从楚军手里夺取过成皋。 《汉书·高帝纪》记载：“刘邦从荥阳撤出之后，接受袁生的建议，向南进入宛、叶，以吸引项羽离开荥阳、成皋。项羽听说刘邦去了宛、叶，果然引兵南下。刘邦深沟高垒坚守。 “这个时候，彭越渡过睢水，与楚将项声、薛公战于下邳，结果彭越取胜，杀死薛公。项羽闻听薛公战败被杀，就派终公守成皋，自己领兵去攻打彭越。 “刘邦见项羽去攻打彭越，便领兵北上，击破终公，占领成皋。 “六月，项羽击败彭越，闻听汉军重新占领了成皋，就引兵向西回军，攻占荥阳，杀死周苛。项羽又包围成皋，刘邦于是只身和藤公乘车出成皋玉门，北渡黄河进驻小修武。随后自称使者，清晨驰入张耳、韩信的军中，夺其军队，并派张耳向北去收复赵地。” 刘邦既然能在汉高祖三年（公元前204年）的春天，从风头正劲的楚军手里夺取成皋，为什么不能在汉高祖四年（公元前203年）的冬天，从已经十分败落的楚军手里二取成皋呢？ 刘邦从楚将终公手中夺取成皋的时候，没有辱骂挑战，也没有利用诱敌出城，半渡而击之的手段，便夺取了成皋，曹咎坚守不出难道就能阻止刘邦再次夺取成皋吗？ （2）项羽真的能在15内消灭彭越吗？ 《史记·项羽本纪》中曹咎失成皋这段文字，我真的听见过有人写下惋惜的文字：“哎呀，就差几天，曹咎再忍几天就好了。” 司马迁这里写得很仔细，项羽走后，汉军挑战，楚军不出。于是汉军派人城下辱骂。司马迁特别写到：“五六日，大司马怒”。曹咎已经忍了五六天了，这不能不让人产生深深地惋惜：哎呀，曹咎再忍五六天就好了！项羽早点消灭彭越，赶紧赶回了就好了！ 还有人煞有介事地总结道：曹咎性格耿直，没有城府，项羽用人不当。小不忍则乱大谋。韩信能忍胯下之辱，才能成就不俗伟业。 我们不知道项羽是否真的对曹咎说过，15天必杀彭越得胜而归的话，如果说了，那也是吹牛。项羽根本不可能消灭彭越。项羽与彭越在此之前已经数次交手，面对像泥鳅一样灵活油滑的彭越，项羽根本无能为力。 彭越在与项羽的较量中，先是击败了项羽的部将萧公角。之后又攻打楚国的重要城池东阿，并将其攻克，杀死楚将薛公。这时候项羽为了后防的安全和粮草的供应，亲自率军从荥阳回军攻打彭越，其结果仅仅是赶走了彭越。彭越未伤毫发，而楚军往返 500公里，劳民伤财。 项羽一走，彭越又卷土重来，一下子攻克了睢阳等几十座城池。彭越不仅烧毁了楚军的粮草，多次断绝了楚军的后方供应，还攻克了昌邑旁的二十多个城邑，缴获谷物十多万斛，把它送给刘邦做军粮。 可以这么说，项羽对彭越的历次军事行动，都没有占到任何便宜。彭越应该是中国历史上有文字记载的游击战争的鼻祖。对付这样一个人，毫无谋略的傻大个儿项羽，怎么可能在15天内一定将其消灭？ 所以，说项羽要在15天内消灭彭越，不是项羽吹牛，就是司马迁文学创作。 （3）外黄久攻不下，项羽实力露馅 读《史记》人们都会有这样的印象，项羽战无不胜。所以，很多人给了项羽许多类似“战神”之类的桂冠。对吗？我们看事实。 项羽离开成皋要去消灭彭越，然而在小小的外黄城就遇到了麻烦。《史记·项羽本纪》记载：项羽攻打外黄没有成功，一连数日不能取胜。 外黄是秦帝国砀郡的一个县，不是一个大城邑。外黄城中，也没有名将防守，彭越、刘贾、曹参、韩信等人更是不在城中。人们印象中战无不胜的项羽，怎么会在小小的外黄城下受挫？扬言要在15天之内消灭彭越的项羽，仅仅一个外黄城就攻打了数日，其勇武的军威哪里去了？ 读《史记·项羽本纪》，还会有一个奇怪的印象：刘邦的汉军一见项羽就望风而逃；刘邦与项羽交战总是一触即溃。 《史记·项羽本纪》还有这样一段文字，描写得更加邪乎： “项羽令壮士向刘邦挑战。汉军中有个善于骑射的人楼烦。楚军三次挑战的士兵，都被楼烦射死了。于是项羽大怒，亲自披甲持戟上前挑战。楼烦张弓搭箭准备射杀项羽，结果项羽瞪眼叱之，楼烦吓得不敢睁眼，手不敢击发，慌忙逃入壁垒中不敢出来。刘邦诧异，一问是因为项羽，大惊失色。” 可是，似乎除了刘邦之外，其他人却并不买项羽的帐。许多既不是什么骁勇善战的名将，也不是什么战无不胜的常胜将军，很多还都是刘邦的手下败将，却都敢与项羽叫板对垒厮杀，还常常取得胜利。 项羽刚出道的时候攻打襄城，就久攻不下，这才有后来破城后泄愤屠城。 之后项羽攻打定陶，没有攻克，接着攻打外黄，又战败撤退，接着再去攻打陈留，还是没能成功。项羽的武威哪里去了？ 反过来说，难道不是定陶、外黄、陈留的无名守将打败了项羽吗！项羽哪里战无不胜啦？ 如果我们给项羽造反7年来的战事做一个胜负统计，结果是垓下大战之前，项羽的战绩是5胜12负，与刘邦交战的战绩是3胜5负。项羽是输多赢少，败多胜少。 就这样一个战绩，怎么会让读者产生项羽战无不胜的印象呢？真是让人啼笑皆非。 （4）成皋不失项羽就能免于失败吗？ 由于司马迁花了60个字，来描写项羽临行前千叮铃万嘱咐要曹咎保守成皋，这就使得读者不自觉地得出这样的结论：成皋对项羽很重要。由于成皋一失，项羽很快就被围垓下，兵败身死，这又使得读者不自觉地得出结论：成皋就如同围棋中的棋筋，成皋丢失，致使项羽一盘好棋，一招不慎结果满盘皆输。又由于司马迁把成皋的失守描写成曹咎不听项羽的话贸然出战，因此，千古罪人就是曹咎了。 有趣的是，司马迁在曹咎死后特别加了一段文字：“大司马曹咎者，原来是蕲县的狱掾，长史司马欣原来是栎阳县狱吏，这两个人过去都帮助过项梁，所以，项羽信任他们。” 言外之意，项羽犯了知恩图报任人唯亲的错误。将守成皋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了一个不称职的人，所以自食其果，导致失败。 事情真的是这样吗？ 当然不是。实际的情况是，成皋是否守住，与项羽的失败毫无关联。只要看一眼当时楚汉的形势图，一切便一目了然。成皋丢失前楚汉战事示意图。 从战事图上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出，成皋丢失前，项羽已经被刘邦包围在了成皋、荥阳一带。向前进攻，项羽无法突破巩县，向后撤退，退路已经被彭越彻底切断。楚军的粮草数度被烧，后勤补给被切断。后防重镇连续被攻克，楚军大将接连被杀。 彭越攻占东阿杀楚将薛公，打开了西楚国的西北大门；曹参、韩信在潍水击败龙且，占领高密，西楚国的北面暴露无遗；彭越、刘贾又占领了睢阳、外黄、谷城等几十座城池，从西面包围了西楚国的都城彭城，从而也向东切断了项羽与封国的联系，阻断了楚军的退路；这个时候，黥布也回到封国九江，攻占了几个县，并开始诱降楚军负责南面防守的大司马周殷。这个时候，我们再看楚汉在荥阳、成皋的战事，便会发现，楚军占据的成皋和荥阳，已经成为两座孤城，项羽已经被包围在了远离封国的成皋和荥阳。后无援兵粮草，四面汉军重围。 项羽现在应该做的事情，恰恰不是死守成皋，而是赶紧向东突围，想方设法攻克与都城联络的一路重镇：陈留、外黄、睢阳、下邑、肖县，打通回封国的路，赶紧撤回西楚国固守。 这个时候，守住守不住成皋已经无关紧要了。在成皋拖延的时间越长，失败来得越迅速。 然而，遗憾的是项羽没有这样的战略眼光，打通回国的道路也比项羽预想的要艰难得多。一个小小的外黄，项羽就攻打了多日。为了避免成皋丢失后楚军溃不成军，项羽不得不放弃进一步东进打通封国退路的军事行动，急回荥阳以稳定军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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