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揭阳版“姑嫂文学” 作者：彭妙艳 在地域特色鲜明的揭阳乡土文学中，有一个以姑嫂为题材的类型，姑且称之为“姑嫂文学”。 它包括人们耳熟能详的附丽有美丽传说姑嫂桥、姑嫂踏车星、姑嫂鸟以及载之方志的“姑嫂诗”。其中普宁杜桐根据民间传说整理的长诗《姑嫂鸟》，可被视为这类题材的一个“创新版”。 《姑嫂鸟》的传说，在揭阳可谓家喻户晓：在某座山下，有一对姑嫂，十分热爱劳动，而且心灵手巧，是四乡六里知名的绣花能手。姑嫂两人绣遍天下的奇花异卉、珍禽瑞兽，唯独没有绣过杨梅花，因为杨梅花是夜里开放的，平时难得一见。于是有一回，姑嫂相约到杨梅山上实地观察，以便把难得一见的春光秀色带到人间，为生活添上一抹新鲜色彩。她们结伴来到杨梅山下的树丛里，可是任凭怎样的等呀盼呀，到了东方已经泛白，还是不见杨梅开花的迹象。于是她们商定先让嫂嫂回家做饭，小姑留在山上等待奇迹。就在嫂嫂刚刚离开的当儿，满山的杨梅花倏忽盛开。这乐坏了美丽的小姑，她马上飞针走线，把一簇簇洁白绚丽的花朵绣入纱布上。在她专心致志的当儿，一头老虎猛扑过来，把她吃掉。当嫂嫂带了早饭来山会合小姑时，只见到地上留着绣鞋一双和血迹斑斑。她顿时肝肠寸裂，悲痛万分，声嘶力竭呼唤着朝夕相伴小姑的名字。哭着哭着她竟化为一只小鸟，低飞盘旋于杨梅树林，发出“姑虎……姑虎……”的悲怆鸣叫，久久地，由近及远，由远及近，哀怨的声音，震撼山谷，也震撼人心。 有论者指出：“这优美感人的传说，表现了姑嫂间厚笃情谊，歌颂了忠诚艺术实践而锲而不舍的高洁情操，表现潮州妇女为追求艺术美化人间忘我劳动的献身精神”（钟山：《绚丽多彩的潮州抽纱》），这样的分析是很中肯的。 流行于榕江流域的《姑嫂踏车星》的传说，其内容是： 天上的银河旁边，有两颗闪耀不停的星星，叫“姑嫂踏车”。姑嫂为什么要日夜不停地“车”掉银河里的水呢？原来是因为天庭上有很多的梭朵枝，如果它掉到地上，拾到的人就会马上富了起来，要什么有什么。而天庭的大门原本是敞开着的，于是几乎每天都有梭朵枝掉到地上来，世上的人家也就得以过上富足的日子。后来玉皇大帝听到这件事，他想：如果梭朵枝无休无止地掉下去，有朝一日就会掉完，富足了的天下万民也就不对自己有什么寄望。于是他让人把天门关掉锁紧，并命灵神严加看护。从此，梭朵枝再也掉不下来，世上的人渐渐地又陷入了穷困。这样不知过了多少年，天上有一对善良的姑嫂，她们不忍心看着万民百姓挨饥受冻，商量好偷出金锁匙，把天门打开，让梭朵枝继续掉给天下百姓。经过一番紧张的筹划之后，她们终于把那把将攸关万民幸福生活的锁匙弄到手。可是当姑嫂兴冲冲携手奔向天门，正在等待渡过银河时，忽然后面有一群天兵天将追了过来，姑嫂猝不及防，心上一慌，竟把锁匙掉到银河里去。天兵天将追上姑嫂，搜索不到什么东西，也就悻悻回去了。等他们一走，姑嫂商量一阵，搬来水车，决心把银河之水车干，取出锁匙之后，再去打开天门，让造福人类的梭朵枝源源不断地掉下凡间。这一闪一闪的星光，正是姑嫂劳动的身影。她们夜以继日地踏呀踏呀，希望有那么一天，把银河水车干，金锁匙取到，让天门重新打开，天下百姓就可以因为不断捡到梭朵枝而富足起来。 与《姑嫂鸟》传说主题不同，《姑嫂踏车星》表现的是姑嫂合作，克服艰难险阻，向民间开启幸福之门的善良而高尚的精神品德。 在所有的“姑嫂文学”中，载诸正史，性质上属于“纯文学”的，则是海阳丘恭、赵玑姑嫂的驿壁题唱和诗了：清顺治十年，潮州沦陷，丘恭和赵玑姑嫂先后被官军掳而北去，在龙川的通街驿官梅阁，她们先后留下字字血泪的诗篇。 丘恭《官梅阁题壁》（并序）云： 妾凤城赵家妇也，命薄罹难，号死未遑。旅次残魂，哀音恨勾。庶祈灵于雁使，蚤合镜于鸾班。血洒官亭，见者怜之。 十日离乡音已稀，愁眉生怕送残晖。 天涯破镜知谁在，塞外悲笳去不归。 望到故山心化石，听来杜宇泪沾衣。 五更画角城头月，吹落旗亭促马飞。 赵玑是踵其步被解到官梅阁的，见嫂诗，作《和题壁次韵》： 儿与嫂共笔砚者四载矣。癸已城陷，被俘至此。见壁间诗，知出嫂手。嫂乎嫂乎，儿和在斯。倘嫂一日生还，重过此地，睹儿泪笔，儿死犹生矣。 分明笔仗影依稀，惊陈啼鸦散夕晖。 去国竟成千古恨，抱琴应共九泉归。 才高柳絮余香渖，命薄桃花卸舞衣。 泪眼相逢何日事，一声鼙鼓各魂飞。 这组唱和的题壁诗，它所表达的是姑嫂被清兵所掳后，表现出来的相亲无间、生死不渝的感情。尤其是赵玑“嫂乎嫂乎”的呼天抢地的呼唤，愈是让读诗者为其纯真友爱的被拆毁，怆然涕下。 上面列举的，当然只是揭阳仍至潮汕“姑嫂文学”的一些代表性层面，而不是它的全部，然而仅仅从这些层面，已经可以窥见这类创作在揭阳出现的必然以及它的文化意义： 一、如同婆媳、妯娌关系一样，姑嫂关系在传统家庭结构中有着重要的地位，因为它的好坏，直接关系到各家庭成员之间感情的状态及变化，关联到家庭的和睦团结与分崩离析，因此，一直以来，是坚持维护大家庭制度的揭阳人所关注，作为创作题材的出现，是这种社会观念的必然反映，而且常常以姑嫂和睦，同心协作的模式出现，有着积极的劝和意义，是和谐文化的一个侧面反映。 二、通过对以姑嫂合作事迹的弘扬，提高妇女的社会地位和良好形象。在男尊女卑的传统纲常氛围中，这类文学的出现，不管其故事情节怎样组织，主题怎样设定，无疑都会有着为妇女张目的作用。可以说，它是借用某个“意象”，而来为妇女解放摇旗呐喊，使这种呼吁有着怜爱、同情乃至敬佩的感情与理性支撑，从而更有效果。 三、姑嫂关系非同母女关系，也就是更具组合性，而超越血缘家庭的狭小包涵，从而更具“社会意义”。而其选取的题材，则往往与揭阳的社会生活结合起来，可以包含各个层次、各个社会地位妇女的生活形态、生产技能与文化教养。因此可以说，揭阳“姑嫂文学”是以不同的文学形式，歌颂本地妇女的勤劳、简朴、聪明、智慧、温柔、善良。从这一意义上说，它是勤劳贤慧的揭阳女性，也是潮汕女性的一支颂歌。 由此可见，“姑嫂文学”非但具有文学艺术意义，而且具有丰富的社会意义，有优秀的思想品德价值的，是先人留给我们一份值得守望与发掘的文化遗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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