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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小课堂 | 风险概率篇:鸳鸯事件中的邢夫人、鸳鸯与凤姐

 昵称37581541 2019-05-30

公众号ID:hlmyj001

编辑微信:dongzhu1968

投稿:hlmyj001@163.com

鸳鸯事件,已经写过了几篇文章:《贾赦强逼鸳鸯为妾为哪般?》《鸳鸯事件,贾母为什么不批评贾赦批评邢夫人?》《贾母在鸳鸯事件上处置失措引发的蝴蝶效应》。这一篇再做一些补充。

作者

夜何其

鸳鸯事件,写完上一篇本打算结束,但这件事是个大关键之处,再补充几点。

一,从风险角度说说邢夫人为什么给贾赦做媒

邢夫人是贾赦的继室。邢家社会地位与贾府相差悬殊,邢夫人贪图贾府富贵,贾赦需要一个继室帮他管理家事,两人各取所需,凑到一起。

邢夫人既没有爱情加持,也没有一个强大的娘家背景加持,这样的出身,注定她在贾府不受重视。她只有牢牢抓住某个有权势之人才能站稳脚跟。

贾府最有权势之人有两个。

一个是贾母。

贾母是侯门之女,骨子里有浓厚的贵族意识,对小家子出身的邢夫人,她骨子里没有亲近感,远不如名门出身的小儿媳王夫人遂她的心。王夫人的儿女个个优秀,女儿封了贵妃,贾母作为贵妃祖母也脸上有光。贾母的一颗心越发偏心小儿媳王夫人。邢夫人没有资本跟王夫人竞争。

一个是贾赦。

贾赦是荣国府长房,现袭着一等将军爵。虽然贾母不喜欢这个儿子,但是朝廷认可贾赦是荣国公传人。贾赦经过朝廷认证,贾母再不喜欢也没办法。

对邢夫人来说,贾母与贾赦,哪个也不尊重她,她不存在感情上的取舍。她选择哪个做靠山,只要看哪个对她有利即可。

贾母有两个邢夫人和王夫人两个儿媳,贾赦只有一个邢夫人一个夫人,别的都是妾侍;从年龄上来说,贾母已经年迈,贾赦虽然胡须苍白,比起贾母还是年轻。

邢夫人当然站在贾赦这边,抓着贾赦做靠山。

贾母埋怨邢夫人“一味怕老爷,婆婆跟前不过应景儿”很没道理。根源是贾母与贾赦的母子矛盾,邢夫人不得不选择站队而已。

一般说来,给官宦子弟做夫人比给穷汉和暴发户做老婆安全,官宦世家子弟爱面子,很少殴打妻子或休妻。不过也不是绝对安全,孙绍祖就威胁贾迎春“打一顿撵下房里睡去”,贾赦也不是做不出来。以贾赦凶残的性格,邢夫人惹恼他,他把邢夫人撵到下房或是休了也不是不可能。

邢夫人没有生育。无子,本来就合“七出之条”。贾赦纳妾,让她去说媒,她不答应,贾赦可以骂她是个“妒妇”,自己生不出儿子,还不让他纳妾,广育子嗣。

“妒”是“七出之条”之一。

孙绍祖骂贾迎春“醋汁子老婆拧出来的”,就是给贾迎春扣上“妒妇”之罪。有了这项罪名,孙绍祖就可以理直气壮虐待贾迎春了。

这种岌岌可危的处境,让邢夫人必须与主流道德观保持一致,让贾赦无法从道德角度找出冷落她的理由。

在邢夫人看来,丈夫纳妾,让她去说媒,她欣然赞同,这证明她是个宽宏大量的妻子。邢夫人劝说鸳鸯给贾赦做妾时,特地强调她“不是那不容人的人”,这是刻意给自己树立一个“贤妻”形象。

贾母说邢夫人“你倒也三从四德,只是这贤惠也太过了”。确实是这么回事,邢夫人真的是“三从四德”,只是做过了头,“从”得太过了,“贤惠”得也太过了。

“三从四德”理论上严苛,操作中是有弹性的,不是丈夫说什么,妻子都要依从。这从古代推崇的贤后长孙皇后、马皇后等人身上可以看出来,长孙皇后、马皇后等人被尊为贤后,并不是她们做丈夫的跟屁虫,相反,她们很有主见,经常规劝丈夫,只是不正面与丈夫冲突而已。

邢夫人的荒谬之处,是把弹性的这部分也做满了,像一幅画不留一点空白,画得满满,反而让人看了不舒服。就像提倡光盘行动,是让把盘子吃光,她把盘子舔光了。

对邢夫人来说,别人恶心不恶心没关系,只要贾赦别挑她的错,她的太太之位就安全。贾赦总不能因为她太“三从四德”,太“贤惠”,而把她休了或打入冷房吧?

二,说说鸳鸯怎样降低风险,保全自我

鸳鸯的嫂子把贾琏的话转述给鸳鸯,鸳鸯就知道,她的出路被贾赦条条堵上,她没有光明未来了。她能做的只是,在没有光明未来的情况下,给自己设计一个较好的结局。

贾赦修了一堵墙,把鸳鸯四面围困。但是,这堵墙有个小缺口——贾赦说:“除非他死了,或者终身不嫁男人,我就服了他。”鸳鸯只能在这个缺口处寻找突破。

鸳鸯到贾母跟前,把贾赦的言行说给贾母等人听,当场剪发,要做姑子去。

鸳鸯这样做的好处——

首先是把贾赦逼迫她一事公开化,免得贾赦背地里做手脚。鸳鸯有贾母傍身,只要贾赦不背地里做手脚,鸳鸯就不不怕他。

其次,鸳鸯把贾赦说的话当众公布,会形成契约作用。将来贾母不在了,只要鸳鸯做了姑子,或是不嫁男人,贾赦就不好逼迫她。贾赦是“读书仕宦”子弟,有爵位在身,他总不能自己打自己的嘴吧?

程高续本中,鸳鸯在贾母死后自缢身亡。我以为,如果不是有其它原因让鸳鸯自破红尘,她不会去死。跟寻死相比,活下去难度更大,鸳鸯的智慧与勇气会让她选择难度较大的方式。

这样还可以拖延时间,谁知道贾赦能不能活过他长寿的老娘?他死在贾母之前,鸳鸯不就没事了?

三,说说凤姐怎样化解危机

贾赦看中鸳鸯,让邢夫人出面说合,邢夫人又推给凤姐。儿媳去给公公纳妾,本来就尴尬。更尴尬的是,贾母对贾赦贪酒好色很反感,已经多次当众表达不满,凤姐把这个信息反馈给邢夫人,邢夫人反而把凤姐批评一番。凤姐连忙做自我批评,恭维邢夫人与贾赦,终于把邢夫人哄高兴,化解了第一次危机。

凤姐怕邢夫人怀疑是她走漏风声,迁怒于她,设法说服邢夫人与她同坐一辆车过来。这样一来,即使鸳鸯拒绝邢夫人,也与她无关。这又消除了一个风险因素。

凤姐估计鸳鸯会拒绝邢夫人,为了防止邢夫人当众丢脸,她让平儿躲出去,邢夫人走了以后再回来。不料,鸳鸯之嫂去劝说鸳鸯,正遇上鸳鸯跟平儿、袭人在一起说话。鸳鸯之嫂向邢夫人汇报,说现场还有袭人、平儿。凤姐连忙说:“我一出了门,他就逛去了,回家来连一个影儿也摸不着他!他必定也帮着说什么呢。”这是暗示邢夫人,我跟平儿没见面,我也不知她做什么去了。这也是提醒鸳鸯嫂子别乱说。鸳鸯嫂子果然不敢说平儿在场,只说她远远看见一个人像平儿。凤姐为了演得更逼真,让丰儿去把平儿打来。丰儿久在凤姐身边,练就一套见机行事的本领,连忙说是林黛玉把平儿请去的。主仆这段双簧唱得有声有色,又化解了一次危机。

真正考验凤姐的是贾母说的一句话。

贾母听说贾赦夫妻逼迫鸳鸯,勃然大怒,对着王夫人发火,经探春提醒,贾母意识到错怪了王夫人,她连忙向薛姨妈夸王夫人孝顺,又怪宝玉不提醒她,又说“凤姐也不提我。”

凤姐怎么回答贾母?

一边是她的公公婆婆,一边是她的太婆婆,中间还夹着她的亲姑妈。凤姐得罪哪一方,以后都有麻烦。

凤姐的回答非常巧妙。她说:“谁叫老太太会调理人,调理的水葱儿似的,怎么怨得人要!我幸亏是孙子媳妇,若是孙子,我早要了,还等到这会子呢。”

这段话巧妙在哪里呢?

在贾母心中,鸳鸯事件性质很严重,这是包括邢夫人、王夫人在内的阴谋团伙“暗地里盘算”她,“摆弄”她,类似于奸臣阴谋篡位,企图架空皇帝。

凤姐那几句话的话外音是,这件事是个人行为,不是团伙行为,也不是政治事件,而是男人的“好色”行为。用成龙大哥的话来说,是男人都会犯的错误。

但是,这样还不够。

儿媳说公公“好色”,终究还是不好。凤姐把“好色”的内涵也做了调整。一般所说的“好色”,是对女性肉体的占有。凤姐这里说的“好色”是对女性意态的欣赏。前者是低俗肉欲,后者是高雅审美。这是由“皮肤滥淫”到“意淫”的转化,整个事件的性质完全变了。

凤姐谁也没得罪,又一次化解危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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