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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剧的生态变了 戏曲界最火的张火丁因一出《霸王别姬》再次站上了舆论的风口浪尖，意见之对立，在演出前持续到演出后，有增无减。暂且不论这次演出效果，如果回到四大名旦流派形成和鼎盛的时代，设问：程砚秋先生会去唱梅兰芳先生的《霸王别姬》吗？想都不要想，根本不会。就算贴出去长安剧场排队到天安门再甩到永定门外，程先生也不会。为什么？那个时候的京剧生态不允许。 那个时候各位角儿都憋着暗地里使劲儿。官中戏大路子差不多，比如都演《玉堂春》，大家伙儿就在小地方动脑筋，你加身段我加唱，你添端庄我添浪。此外大角儿都有自己的团队攒新戏，新剧目新角色新腔新行头新身段，总之要耳目一新。 这种“创新”的动力在哪儿？首先不是艺术，是市场。创新是为了吸引更多猎奇的观众买票，接下来只有卖座儿的戏才值得角儿再去琢磨艺术。结果创了十个新，大浪淘沙留下一个专属本流派的私房戏。 私房戏仨字儿是梨园行术语，一个私字把本流派之外的演员挡在门外，凭你再大的角儿，都不能“觊觎”人家的玩意儿。这样一条分明的界限源于当时京剧市场的商业需求，但也意外成就了京剧的流派纷呈，京剧本身的舞台创造力也因此而旺盛。 京剧艺术的创造力萎缩了 四大名旦是一个高峰，然后急转直下。再没有出现这样一个竞争性的高水平京剧创作群体。究其原因，首当其冲，四大名旦成形并鼎盛时期的京剧生态环境没了，各种性情奇特的艺人成了刻板的人民艺术家，流动的戏曲班社收编成文化部厅局直辖的固定剧团，戏禁一批冷一批，演员入D一批，政治分流一批，七十年间京剧之花逐渐枯萎，最大的原因就是丧失了依托于市场的艺术创造力。 所以四大名旦以后，虽然有言慧珠、梅葆玖、杨荣环、童芷苓、李玉茹、赵荣琛、王吟秋、李世济等，但他们已无法再与其师辈比肩。好在他们是京剧鼎盛时代走过来的艺人，他们尚留有一些从师辈继承来的创造力的余温，虽然不以市场为驱动，但偶尔依旧能露一些峥嵘。 所以，赵荣琛还能排出几乎与程师乱真的《苗青娘》；拜过梅兰芳的童芷苓由荀入梅演《宇宙锋》，在《妆疯》里的反二黄唱腔里还能絮进去自然而然的荀派做工。但自从三年前梅葆玖和李世济谢世，真的是一代人结束，仅留的一点开局创新的能力也马上要嘎然而止。残余的印象里仅剩下孙毓敏从昆曲改过来的《痴梦》、刘长瑜从蒲剧改过来的《卖水》和李维康自成一家的《二堂舍子》等为数不多的几出。 本图及本文头图均转自《读库》 到了张火丁和史依弘这代，演员和观众的水平都一路跟着走下坡路，因为京剧到了这代人身上完全不是一个市场驱动的艺术创作时代。然而演员求新的基本思维并没有变，所以开始了流派之间的跨界，这是一个在没有充分市场保证前提下成本最低的出新方式。 当初史依弘贴程派的《锁麟囊》时已经四处喧哗，等到张火丁公布要演出《霸王别姬》，更是一时哗动。上个月一个京剧论坛贴出文章“质问”张火丁放着那么多没有恢复的程派戏而不顾，为什么要碰已经被梅派锤炼成经典的《霸王别姬》。我揣测其中原因，以张火丁的传承经历，恢复《亡蜀鉴》《女儿心》《赚文娟》之类的程派冷戏，根本不知道从何处下手。复排《红拂传》《碧玉簪》，同辈已经有参考，总之再在程派里打转出新难度很大。所以和史依弘要排《锁麟囊》一样，张火丁选择了《霸王别姬》。 我承认张火丁在本次演出发布会上的话，就是梅派所奠定的这出戏的戏剧格调的确打动了她，在一个演员原始性的创作力的驱使下，她开始琢磨以一个程派演员身份演绎《霸王别姬》。除此之外，张火丁和她同辈出色京剧艺人的路确实很窄了。 探讨演出的耐心与理性消失了 从程砚秋到赵荣琛再到张火丁，他们的标签都是京剧表演艺术家。但随着相对的京剧艺术生态的改变，这个标签的内涵也已经大大改变了。三辈人对应的不同时代观众的欣赏水平也就随之改变。 就如某自媒体转载今日北京青年报的文章（《霸王的悲歌火丁的重生》，北京青年报2019年05月27日A12版）所配的头图，与原文配图大相径庭，若以梅兰芳先生所提过的对于戏曲摄影的基本要求，这张照片是完全不合格的，但这就是当代观众的审美。 《北京青年报》原文配图(左)与自媒体转载文头图(右) 郭德纲说了一句话：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是有道理的。就是说文艺表演没有绝对的第一，因为各花入各眼。对于张火丁这次剑舞的舞剑穗子，尽管我们可以援例当初程砚秋排《红拂传》时，舞剑部分全剥《别姬》的“二六转《夜深沉》”体例，但都没有想起加舞剑穗子，只是为区别梅，另创一路剑法；尽管我们可以逐一分析梅派舞剑不带剑穗子的身段，是以来源于传统武术和程砚秋异曲同工的以剑裹身的舞法，来表现非当代民族舞化的典雅京剧舞蹈程式。但以上都已不足以和狂热的火丁迷平静沟通。 综上，不同的观众脑子里对应了不同时代的京剧印象。极化的观评意见、激烈的遣词造句、各说各话的同温层抱团，显示当下已无客观交流张火丁表演艺术的耐心与理性。于我而言，除了昨天把从老梅到魏海敏的《别姬》再看一遍，温习一下梅派营造了内敛含蓄的悲剧性格，也要学会平静地看待漫天的大红穗子舞。 对这次演出唯一不能容忍的是明明有着便捷的网络售票渠道，还要让人带着铺盖卷儿睡长安剧场的地板，中国的戏迷太Nice了，为你们点赞。 END 本期作者：青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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