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子建 第一次见到毕飞宇,是在《小说月报》的一个颁奖会上。如果用沧桑的口吻来说,我们的相识,是上个世纪的事情了。 没见他之前,已经读过他的小说。他的小说给我留下的印象是灵光闪烁的,人呢,看上去也是灵光闪烁的。 我注意到,近几年的媒体在报道与毕飞宇相关的消息时,总爱在他的外形气质上做文章,说他如何“酷”。其实,他的作品,比承载着他才华的躯壳,要风光多了。 如果没有深厚的艺术功力,这实在是不可能的一件事。 小视野大气象,俏皮辛辣而又细致温暖,是我对毕飞宇小说的印象。 同毕飞宇接触起来既容易,又不容易。他随和而又“多刺”。不过,他的“刺”,是少年的“刺”,没什么心机,大家乐意接受。他挑刺的时候,开场白是“你晓得吧”,那时我就赶紧笑着说“我不晓得”,洗耳恭听他晓得的见解。他晓得的领域很广,吃的、喝的、玩的、用的,当然,重要的还是文学。 我知道,有许多女读者迷恋毕飞宇和他的小说,有一天,我忽发奇想,想捉弄他一下。在没有来电显示的某年夏天,我用沙哑的嗓音,假扮一位文学女青年,成功地“欺骗”了他,在电话中向他讨教了一刻钟。还大胆问了他,你对同龄的女作家的作品怎么看?毕飞宇很诚恳地告诉“女粉丝”,迟子建作品不错,你要多看。我这边几乎要笑翻。 毕飞宇 毕飞宇喜欢足球(他说在美国爱荷华写作中心的三个月,没少踢足球),喜欢健身(这是他经常挂在嘴边的话题),喜欢咖啡(虽然有时喝得心动过速),喜欢自己其乐融融的温馨小家,是一个阳光的人。 金陵出才子,六十年代出生的作家中,我欣赏的几位,有两位都在南京。 作家苏童 他们常常“出双入对”地出现在各种会议中。他们很少像其他作家,喜欢发表语惊四座的“文学宣言”。他们非常低调,将自己的文学主张、审美趋向,不动声色地、丝丝缕缕地编制进了作品,认真而执着地实践着。这样用心灵前行着的作家,在这个文学时代,越来越少了。 毕飞宇的作品,有一颗少年的心。他做事,也有一颗少年的心。他敏感,善良,率性,维护朋友,所以与他聊天,他小小的“刻薄”,从来不会伤了朋友间的和气。而且,从他所做的一些事情看,他喜欢什么,拒绝什么,从不掩饰,这也难能可贵。 毕飞宇还是一个细心的人。有一年开作代会,为了配黑毛衣,我戴了一条橘色的围巾,他嫌难看,当众宣布一定要为我买一条好看的围巾。我以为是戏言,早忘了。两三年之后吧,我们去巴黎参加书展,有一天在香榭丽舍大街的一家商店里,我和TIE NING正逛着,毕飞宇和几个人进来了。他逛着逛着,忽然吆喝我过去。他拈起一块灰黑色的印花毛披肩问我:怎么样?我说不错。谁知他买下后,一把将它塞到我怀里,说是为了兑现诺言。朋友们在一旁看了,都笑。知晓原委后,更觉得毕飞宇一身的少年气。 其实,毕飞宇不仅有众多的女读者,还有很多男读者。不久前,SHANG HAI戏剧学院的一位教师来哈尔滨,与我谈一篇小说的电影改编。席间聊天时,他说非常喜欢毕飞宇的作品,称这么多年追踪他,他从来没让他失望过。他还说改编了《玉米》的片段,作为了教学内容,一些台词为学生们深深喜欢,在上戏广为流传。 如果说文坛是一片茂密的森林的话,每个作家都是一棵树。每棵树都有每棵树的风光,谁也不可能取代谁。树种的繁复,才使森林气象万千。 本文原刊于《扬子江评论》。 |
|
来自: 新华书店好书榜 > 《赵德发等沂蒙作家趣事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