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喜瑞
《战宛城》中“马踏青苗”这折戏是表现曹操先传令不许部下马踏青苗，而他自己的战马受惊，踏坏了青苗，他为了责已而割发代首，斩了战马。 曹操在坐大帐、报名之后的词是：“诸位将军！此去行军，当屯淯水。探军人报道，还有三百余里的路程，若从小路进发，能近百里，我意从小路而行。今乃暮春麦秋之际，又恐马踏田地禾苗。”从这段话里，可以看出曹操的治军精神。这种地方的念法，应该是平静的，不能骄和躁，要不缓不急，口气上应显出曹操雍容大度。在技巧上是这样： “诸位将军”用较和谐的语气来表示曹操和部下的关系是融洽的，给后面他要自尽时众将阻止留下伏笔。 “此去行军”的“军”字应重，往上挑。 “当屯淯水”的“淯”字要念真了，不要念成“雨”的音。 “三百公里的路程”前面重音放在“三百余里”的“三百”两字，“百”字可微拖长一些，因为这是曹操要抄小路走的原因，要向观众交代清楚。“的路程”三字，“的路”要连念，“程”字要沉要顿，和后面的句子断开。 后面有两个同音字要区别开，一个是“若从小路进发”的“进”字是尖字；一个是“能近百里”的“近”字是团字，不能颠倒，不然很难听。 到“今乃暮春麦秋之际”应念出曹操的喜悦情绪，这很重要，如果也念得平淡而过，那就不足以表现他关心粮熟的心情。 最后，“又恐马踏田地禾苗”是整段念白的重要地方，要特别深沉，万不可轻浮。 下面是“夏侯惇听令，今日行军，卷旗息鼓，马摘銮铃，大队人马从小路而行，不许马踏田地禾苗，骚扰百姓，违令者斩！” 这段是说曹操要行小路，而又要防止糟蹋青苗所采取的措施，是向他带领的十几万人马传令，要念出“威”来，和前一段不同。如果这段也用和缓口气，那就显不出统率十几万人马的元帅的威严，没有威就不能服众。这段是威，前一段就是恩，这叫恩威并用，才能治军，在念的时候，应该注意这几个地方。 “今日行军，卷旗息鼓”念得要清楚、稳。这是曹操交代主意，得让夏侯惇明白，旗子不打鼓不击，是为了怕把老百姓庄稼踩坏了，别把老百姓招来看行军，那样一来，虽然军队不踩，老百姓也踩，所以要静悄悄地走。 “马摘銮铃”的“摘”字应念成“择”的音，可别念“斋”的音。“择”的音念出来大气。 “大队人马”的“人”字念“认”的音，沉重。 “从小路而行”的“小”字是尖字，这句的五个字应一口气，可别断开。“小路”两字拉长一些。 以下句是命令的重点： “不许马踏田地禾苗，骚扰百姓。”要一字一顿，字字用力， 到了“违令者斩”的“斩”字，念得应该重、拉得长，要带“煞”音，要显出“军令一出如山倒”，的劲头，万不能飘浮。 侯喜瑞《马踏青苗》 这段，念完了，接着就是趟马。这出戏中的趟马，和其他戏不同，是表现战马受惊狂奔。 曹操的大队人马从小路行进时，惊起在田地躲藏的斑鸠鸟。斑鸠鸟突然飞起，曹操所骑的马眼一岔，惊了。曹操此时极力控制他的马。此节的表演，最初曹操是骑着马平平稳稳，缓缓而行，鸟“噗噜”一飞，马挣扎了一下，曹操赶快低看马。为什么低头呢?因为马如果受惊，它的两只耳朵必朝前，曹操注意马的情况，紧紧勒马。 在这节表演中，用的步法很多，象败步、大曲步、小曲步、蹉步等。在步法中还夹杂着用三个卧鱼身段。用卧鱼是为了表示马在田地狂奔时突然前腿陷进泥坑中，从泥坑中起来，又掉在洼地里。 在趟马时上边要注意令旗和宝剑穗子不要和相貂裹上，下边应注意在迈步时要踢着蟒袍走，不然就容易让蟒袍底襟绊脚，一踩上袍，准会趴下。蹉步时要用脚尖，尤其在转身的地方。 当趟马完了，就是说马已经恢复常态时，曹操喊“吁”，要表现出曹操是筋疲力尽了。他这时心里话是：“我实在没劲了”，然后唱“见斑鸠马吃惊四蹄乱发，我这里紧勒缰也是枉然。这是我传将令是我先犯，一霎时踏坏了一方麦田”四句。白：“将人马撤回”，下马之后，要低着头，以表现曹操的惭愧心情。向众将说： “老夫我马踏了青苗”时手向外指，头可要向里，不要看马踏过的地方，一看就不足以表现当时曹操懊恼的情绪。 众将接白：“马踏不多”， 曹操接念：“讲什么马踏不多，吾传将令，是我先犯，有道是不能正己，焉能责人?也罢，待老夫自刎了吧！” 在这节表演和念白里，都要表现曹操严以律己的精神。 他说：“老夫我马踏了青苗”手往外指的意思是问众将：“你们看，我应该犯什么罪？” 众将说：“马踏不多”，曹操看众将，从眼光中应带出“你们怎么还说这话”的诧异神情。 到下段念“讲什么马踏不多……”时要念得狠。虽然快，可是每个字都得用力。 “也罢”要兜着底气，用力往外喷着念，真是下了狠心要自刎。 “自刎了吧”是动作和念白同时走，动作是抽宝剑，甩髯口，掉头，要自刎。念得应该快、脆，不要拖泥带水。 侯喜瑞先生弟子袁国林先生表演《战宛城》马踏青苗 众将劝阻，先吸气，左右瞧，意思是“你们不叫我死，好”， 念：“公等之言，恕曹某不义乎?既是《春秋》有云，法不加于尊，马踏青苗，此乃战马之过。夏侯惇，将马头砍下来，待老夫割发一子，以当我首。”这段念的要缓慢，和前一段“讲什么马踏不多”不同。 这段白里是找到了“法不加于尊”的理由，可以替自己找到一个不死的借口，但惭愧心情不可能一下子就没有了。 这段白口里那句“将马头砍下来”要念得脆，尤其“砍”字，要有多大劲使多大劲念它，来表示出曹操的心里话“都是‘你’惊了，给我捅漏子。” 砍完马头，紧接着再念：“这有老夫发髻一子，与马头号令一处，晓谕三军。就说那曹操马踏青苗，如今割发代首，有人再犯者，斩首不贷!” 从曹操说，他是传令、犯令，再传令，就不是那么理直气壮了，可里边也包含着叫三军看看：“我犯了军令，都割发代首，把马脑袋砍下来了，你们要是犯了，可防备着点儿”的意思。 在念时，“这有老夫发髻一子，与马头号令一处”要轻着念，平着淡着念，要留有余地。 “晓谕三军”的、“晓”字念成去声“校”的音。 “就说那曹操”是一口气，前三个字连着要快，念到这儿一顿，这儿的身段很重要，随着“那”字，手往外指，但脸可要朝里不看手，一看，就不能表达曹操提到自己犯令时的羞愧。 “曹操”两字是用“就说那”的余音带出来的。“操”的音和报名时不一样，那是往上挑，这是往下走，要顿， 到“如今割发代首，有人再犯者”应沉重、缓慢。 下一句是“斩首不贷”，这个“斩”字可不能象坐帐时带煞音的念法，而是把字音收着些往下走，到“不贷”两字再用力念出。 《京剧谈往录》之侯喜瑞口述、张胤德整理 《学戏和演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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