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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我幽抱——徐正濂篆书篆刻展(2019年6月15日即将开展)

 宗5支 2019-06-02

写我幽抱——徐正濂篆书篆刻展

请 柬

由上海市书法家协会、海上印社、上海书画善会主办,海上印社艺术中心承办的“写我幽抱——徐正濂篆书篆刻展”定于2019年6学15日下午二时在上海市兰溪路138号三楼海上印社艺术中心开幕。

展览展出中国书协理事、中国书协篆刻委员会副主任、上海书协顾问徐正濂先生篆书72件,篆刻36方。篆书大到8尺巨制,小到方寸扇面,形式多样,多为近年新作。篆刻则从1988年的“神龙见首不见(尾)”到2019年的“琴书长乐”,全面展示了徐先生四十余年的篆刻历程。欢迎光临指导。


附:

[既安乃乐,以写我心] - 徐正濂艺术访谈

《东方书法》徐正濂访谈

采访时间:2008年9月初 
采访方式:电话和Email 
采访对象:徐正濂(以下简称徐)
采访人:文雨浪(以下简称文)


[文]:徐老师好,前几天收到了您寄来最新出版的篆刻集,很多新作让我大饱眼福。在书后的自跋中,您有一句话让我感动好久:“此生铭记君匋夫子大人的培养”。很想知道当时钱老是怎样教您学篆刻的? 您的印风迥异老师,您认为从钱老那里受益最大的是哪方面?

[徐]:钱老和当时大多数老先生一样,一般只是就你的作品说说,“这方好的”、“那方不好”。不能说有系统的教学和科学的指导。僧家说:师傅领进门,修行在自身。无可否定,自身的努力更重要,但“领进门”的恩泽也是要“此生铭记”的。我们不能脱离时代说事。我学篆刻的时候不像现在教学资源这么丰富,不行我可以上中央美院进修,可以上中国书协的研习班、冲刺班。我那时候要是碰上庸师,可能就耽误您几十年。信息不通畅啊,你盲目觉得他行,他又认为篆刻就是这么回事,结果你被误导了。一些小城市的作者往往就是这样毁掉的。所以我说“此时铭记”,是感谢碰到了一位名师也是“明师”。

至于说受益最大也许还不是艺术上的具体指导,而是他的勤奋对我的激励。我每次去,八十岁的他几乎都在工作,我回来总是觉得自己太不努力了。

[文]:所以对于学艺者,能够碰到这样一位明师真是幸运啊!您在跟钱老学印的同时,好像是“私淑”了来楚生先生,20年前首届全国篆刻展您的成名作“神龙见首不见(尾)”就是来氏的线条。作为与来老同时代的人,钱君匋先生当时对您向来老学习是什么样的看法?

[徐]:这也就是我称钱老不仅是名师也是“明师”——开明之师、明智之师的原因之一。他知道我学来楚生后不但没有不快,反而大加鼓励,并且将来楚生为他所刻的印章都钤给我。当然,前提是他自己也认为来楚生确实刻得好,甚至他不否认比他自己还刻得好。那时候的老先生更实事求是,他们没有“争夺市场”的竞争意识。不像现在,我们几乎都不说别人好。当然,也不便说不好,闪烁其词,不置可否,让你觉得总之没有他好。不过也有例外,比如石开先生,我看他倒直说某人某人不好,当然他也直说某人某人刻得好。

[文]:从学印取法看,“印宗秦汉”是流传很广的一种说法,可从您的印风看,我觉得主要还是得益于近人为多,如黄牧甫的干净明快,来楚生的老辣生拙,齐白石的简洁直率,都能得到很好的结合和体现。您能否谈谈这两种取法的不同?

[徐]:“印宗秦汉”不仅如你说“流传很广”,而且可以说是学习篆刻的不二法门。但是我的体会:仅仅宗秦汉包括古玺,是很难刻出特殊性来的。就篆刻的个性风格来说,落实到具体的文字结体、线条形态等等,明清流派要丰富得多。所以我的宗旨是:秦汉为体,明清为用。什么叫“用”?比如你学秦汉古玺,你得跳出来,得有点变化呀!怎么变,那就可以用上明清流派篆刻的资源,特别是线条,那是非常丰富的。而落实到营造这些各各不同线条的刀法,也是极其多样的,为我们锤炼个性风格提供了不同的可能性。你要是局限于秦汉古玺,可以施展的余地就相对小,无非只能在章法上、文字结体上或者在“做旧”上周旋,少了最基本的线条变化的余地;而线条是篆刻的基本单位,也是篆刻家个性彰显的主要特征。比如吴昌硕、黄牧甫、齐白石、来楚生、赵古泥等等,都是能在线条上就看出自我来的。而单一师法秦汉古玺的作者比如简琴斋等等,刻得很有高度,但因为局限于古玺印、甲骨文,就无法在单一的线条上区分出自己来。

这可以作一譬喻。秦汉古玺和明清流派,可以比作书法上的碑和帖。学碑的可以作家,学帖的也可以成名,但要真正写到高的境界,写到有自己的风格,可能碑与帖都不宜偏废。你要从碑里写出自己的意思来,比如沈曾植,比如谢无量,恐怕就不能不借鉴帖的手法。要写出气度,不能不写碑;要写出细腻写出特点,则不能不学帖。转换到篆刻上也是如此,要刻出深沉刻出气度刻出古拙,不能不学秦汉古玺;而要刻出个性刻出精悍刻出人文气息,则不能不涉及明清流派。当然,准确地说是清代以来的流派篆刻,明朝的篆刻还是雏形,比较粗糙、简单化。

以我自己来说,秦汉古玺是当然学过的,也许相对于别人,在投入的、分配的比例上少一些罢了。而我觉得,虽说“秦汉为体”,它却不是基础的课程,不是在学印初期接触过后就可以放弃的。它是终身学习的资源,你早期的学习和晚年的揣摩,体会是不一样的。一些深奥、玄妙的地方,你不到一定的程度是体会不出来的。所以现在我虽然已不作临摹的功课,但经常看看,做一些“揣摩”还是有的,而且我觉得挺有帮助,会有新的收获。

最后说一说“宏观”。我觉得当代篆刻在学习秦汉、特别在学习古玺上,是远较前人深入的,也远较前人有成绩,研究的广度和深度,都不是明清印人和民国印人可以企及的。如果说尚有不足,恐怕倒是流派篆刻的学习似乎不够重视。这里的弊端,恐怕就在于难以从秦汉古玺中跳出来,难以将秦汉古玺类的印章刻得“不象”。刻象以后的“不象”是很重要的阶段,它不是字面上的简单意义的不象,而是既具备秦汉古玺的精神,却又在面目上区别于它。更高级的,是区别于它而且有一种独特的、鲜明的、肯定的个人风格语言。这种独特的、鲜明的、肯定的个人风格语言从哪里来?当然不能再从秦汉古玺中来,当然是作者其才其志其思其学的反映;这比较抽象,落实到具体,就适宜从流派篆刻中蜕变出来。比如说,黄牧甫刻“振威将军章”、“六郎”、“锻客”等等,都反映出将军印和古玺的精神,但是绝不乱真,而有黄牧甫独特的、鲜明的、肯定的风格语言。我觉得这才是篆刻的高境界,我觉得这就和黄牧甫学习吴熙载,学习赵之谦有很大的关系。学习秦汉古玺以后如何跳出来,如何营造有人文色彩的篆刻风格语言,而不是制作各种各样的印章形式,我觉得学习流派,扩大师法的范围,细化师法的手段,应该是有效的途径。

[文]:说到黄牧甫,我觉得现在很多学黄牧甫流于平板和直白。您学黄最大的体会是什么?

[徐]:我讲些比较特殊的方面。一、不要被印谱误导。现在的黄牧甫印谱,可以说都是由旧印谱再版而成,有的一版再版,多次复制,印蜕有失真。失真后的“增厚”对于齐白石篆刻来说,也许效果更好些;而对于黄牧甫篆刻来说,却是致命的,原印线条的锋锐感觉都消失了,变成了浑厚,精神完全不一样了。所以学黄牧甫篆刻,如果以现在出版的印谱为蓝本,要做“复原”的工作。二、要学黄牧甫晚年的作品,不要学其中年的作品。晚年的作品才典型才成熟,你把他中年走过的路再走一遍当然没有意义。虽然道理简单,但我看很多人学黄牧甫还是仿效其中年的模样。简单的分辨可从线条上看出来,比如朱文,中年线条下端略细,有削尖之状;而晚年的线条就相对平直了,显得似乎更质朴,没有上粗下细的区别。比如白文,线条更不光滑,平直中有一种隐然的起伏,近于书法线条的毛涩感。这种老辣感很难,非晚年不能。三、一定要千方百计在创作中营造静中之动,平中之不平,一定要营造奇变,程度可以比较含蓄,但不能没有。黄牧甫篆刻似乎都横平竖直,如果没有静中之动,没有平中之不平,可以说几乎就没有审美价值。如果你没有奇变,只能横平竖直,那宁肯不要学黄牧甫。四、要奇变但是又不要大开大合,剑拔弩张,黄牧甫的精髓就在微妙,变化在似乎有无之间,才有隽永的味道。

[文]:学古的目的就是为了创造个人风格。当代篆刻艺术的创新可谓精彩纷呈,如很多作者或借鉴西方美术构成原理追求新的视觉图式,或把目光投向各种新奇出土的文字资料寻找突破,或由个别古代冷僻的印例生发成个人风格,而您走的是很正统的“印内求印”,是很“保守”地创新。所以我有时候真的觉得您走得很艰难,但正因如此,取得的成绩更加难得。您是基于一种什么样的艺术理念?

[徐]:我还是相信并且遵循“秦汉为体,明清为用”的理念。我也相信难度是维系一种艺术形式的高度的重要保证,如果某种艺术风格只有新奇或者说也算创造,但没有难度来保证,大家一尝试,觉得很容易形神兼备,那么这种艺术风格的高度是值得怀疑的。从历史来看,比如吴昌硕、齐白石、黄牧甫、来楚生等等,仅仅线条就有很高的难度,没有这种难度,一刻就能掌握,我想我们不会承认他们是大师。我还相信中国艺术“天人合一”、“技进乎道”的观念依然先进。艺术表现人,是最高的境界,“印如其人”,如其识,如其才,如其思,如其学是至上的追求。我依然觉得这比艺术表现某种观念或概念要更加高级。而现在之所以表现观念或概念似乎比表现人更为流行,那只是强势文化对弱势文化的欺凌,并不说明弱势文化一定是低级的。而文化之所以弱,和意识形态有关系,和经济有关系,甚至和军事也有关系。另外,表现观念或概念比表现人更流行,实际上也说明了前者相对容易,相对速成,甚至相对便于“忽悠”。我承认表现观念或概念是潮流,但我不承认它比表现人更高级,曲高和寡还是真理。

[文]:多年前您批评我刻印太“聪明”,并谈到了印章的“轻”与“重”的问题,强调好的作品都是有重、大气象的。当时对我有振聋发聩的作用。您能否再详细说说?

[徐]:聪明外露是小聪明,聪明内藏才是大聪明,所谓“大巧若拙”就是这个意思。学篆刻没有聪明是搞不好的,但是聪明外露还是在比较低的层次。详细地说,我觉得一开始学篆刻一定要动脑筋,在这儿那儿要有想法,要有变化。一开始就“老成持重”,我觉得往往就走向死板了,不是好现象。想法多了,变化频繁,难免花哨、纤巧,做个譬喻,就像小青年爱说俏皮话,自以为得意,其实不是高境界。这时候就要收敛一些,“内向”一些。怎么操作?一是夸张的程度可以小些,您的“匠心”千万别怕读者看不出来,动作小,反而有蕴味有力量;二是“动作”不要多,这也巧妙,那也巧妙,可能就不是大巧妙了;三是要将注重力量感,注重文字结体和线条形态,文字结体不要往轻佻上走,质朴一些,“拙”一些,具体来说,结体偏方正些,可能更有昂藏的气势和力度;线条要注重坚劲和沉凝,不要太偏于轻滑光洁。任何大家都是大气的,而篆刻的大气首先表现在线条上,有了坚劲、沉凝的线条,就具备了大气的基础。当然,必须明白,那是一种内在的坚劲和沉凝,可能“举重若轻”,并非必须表现得长枪大戟、龙飞凤舞。相反,有些长枪大戟、龙飞凤舞倒是花拳绣腿唬人,仔细品味,内里空乏和虚怯。

[文]:您一直对学生强调,篆刻要有“似曾相识”的古意。这个“似”的把握真的很难。这种提法是基于一种什么样的教学目的?

[徐]:我一直坚持认为篆刻的目标是“似曾相识,无可名状”。“似曾相识”好理解,你学秦汉印,所刻的东西一定要有秦汉痕迹,不难,但是还要“无可名状”就难,有秦汉印的痕迹,但说不出究竟是秦是汉,用秦汉印对照却套不上。“无可名状”也不难,随便刻刻,没有继承的人刻出来的东西都无可名状,但是还要“似曾相识”就难了。说不出作品清晰的来龙去脉,但必须要体会得到“眼熟”。这才是篆刻的高境界,甚至我认为是篆刻成功的唯一标准。我们看齐白石篆刻有《三公山碑》的气势,但那是《三公山碑》吗?不是啊!有将军印的跌宕、率意,但是象将军印吗?不象啊!我们看黄牧甫学汉印,有感觉,但是和汉印决不乱真;学古玺,有精神,但是决不是古玺。这才是可贵!当然,在这样的前提下,如果还有一种鲜明的个人风格、精神贯穿之,那就是大家了。

至于说“似”的把握,我觉得程度的把握很难,究竟三分、五分还是七分“似”更好,我觉得这确实比较难以界定。一开始肯定是“似”的程度高些,以后有了自己的人文风格、自己的篆刻语言后,“似”的程度相应减弱。个人的篆刻语言越鲜明,个人篆刻风格越强烈,艺术即人——“人”的成份越饱满,作品的人文色彩越充实,可能与师法对象的表面距离就越远,“似”的比例就看起来比较低。当然,必须强调,完全看不出“似”了,肯定不是高层次的篆刻作品。

[文]:想聊一下展览的问题。记得首届兰亭奖您的学生获奖了,而您是入展,您当时怎么想的?

[徐]:我已经不记得有那回事了。这其实毫不影响我的情绪,如果展览的评选不公正、不科学、不权威,我干嘛要有想法?如果展览的评选公正、科学、权威,那是青出于蓝,无损于蓝,好啊,我干嘛要有想法?

[文]:展览评选机制确实是个热门话题。对于公正、科学、权威,您能否再详细说说?

[徐]:书法、篆刻不像体育比赛,不能明确比出个优劣胜负,甚至连体操、跳水那些没有直接胜负的运动都不能比拟,甚至连“规定动作”都不能设立。比如篆刻,设立什么?元朱文、汉印、古玺?那连吴昌硕、齐白石都可能进不了决赛。在这样的情况下,要求展览评选非常客观、科学是不可能的。我是过来人,现在不参加竞争性展览,早已淡泊此意,但是我非常理解年轻作者希望展览评选客观、科学特别是公正的心情。因为这可能改变他们的命运,至少也关系到他们的努力是否得到社会的承认。现在各方,官方的、民间的,各方力量都为此作了努力,特别是在“公正”上采取了很多改进措施。肯定还不完美,但也肯定有进步,而且把重点放在如何维持“公正”上,我觉得很对。因为“客观”、“科学”虽然不能保证完全准确,但大体的好坏,评委还是明白的,有公正的心态,上下不会太过离谱。如果公正都没法维持,那就可以昧着良心颠倒黑白,混淆是非,将错就错,指鹿为马——因为没有标准,我就说好,你也没办法。措施是有了,方向也对头,效果也不能说完全没有,但当然还需要努力。

我觉得更不合理的不在于评选,而在于社会价值观。比如奥运会,您知道姚明、刘翔,知道菲尔普斯、罗伯斯、博尔特、伊辛巴耶娃,确是英雄。您知道裁判叫什么吗?不知道。但是我们的书法评选,却对裁判——评委的关照度更高,各方面觉得裁判的运动水平也在选手之上。因为价值观的偏颇,导致很多本来可以作选手的,却宁肯希望被挑中当裁判。我前几年参加过一个大型全国展览,得了三等奖。后来在网上看到,很多网友认为我不应该参加,认为我应该有资格当评委。这就是把评委置于选手之上的例子。有哥们还说,北京的朋友都说你是“SB”。我想想,也许我真是“SB”。如何树立正确的、准确的价值观,我觉得有关方面还应该有文章做的。一千多年前,文学家韩愈就说,“道之所存,师之所存也。”一千年后,倒反而成了“位之所存,师之所存”了,这是进步还是退步了?

当然,我们之所以要追求公正,就说明不公正的客观存在。甚至可以说,不公正是绝对的、全局的,公正倒是相对的、局部的。至于书法界的所谓不公正,所谓“评选黑幕”等等,那是微之又微。您是股民吗?如果做股票,一定知道所谓“股改”的大、小非减持,那就是体制缺陷、制度不公正导致的社会财富丧失和转移。因为大、小非的不公正减持,上证指数从6124点跌到了2200点,创了世界第一,(这是我今天9月7日说的,到你们文章发表时还不知如何)市值的损失,也就是全体中国股民的账面损失是19万亿!那是怎样的概念?全中国一年国民生产总值的百分之八十!那是怎样的巨大不公啊!过去年轻时老觉得社会应该绝对公平,现在知道肯定是做不到的,再好的政府也只能两害相较取其轻,两利相较取其大,如此而已。所以你书法界书法评选的这些芝麻蒜皮的小事,你就别老是不平想着投诉什么的,太小的事情,想开点吧。再说了,你真的写到、刻到力压群雄了,那是如锥处囊,总有一天破囊而出的,时间问题。

[文]:哎,没想到徐老师对股市也关注啊!我恰好是个老股民,虽然几进几出,也深套60%了,现在每日还处在水深火热中呢。还是谈开心的问题。您有一方作品:“既安乃乐”,边款是:“宁朴毋华以康我道,既安乃乐共写其天”,您对我说过是自己较为满意的作品。我想,这可能也包含对自己当前的创作和生活状态的满意,是吗?

[徐]:“宁朴毋华以康我道,既安乃乐共写其天”是古人的句子。那是一种理想的生活境界,但还不是我的生活写照。我赞成“宁朴毋华”,但可能还做不到“既安乃乐”。我是个对现实不太满意的人,倒不是个人生活,个人相对简单的生活现在可以说基本无忧,但是对社会现状实在不能说“既安乃乐”。

[文]:您一直注重诗、书、画、印的全面修养,也一直在坚持做自己的学问,因此我觉得您是一个典型的文人。在这样的时代,做一个典型的文人真的不容易,您觉得要坚守什么?

[徐]:如果说“典型的文人”,我觉得目前特别要坚守的是“清高”。中国的文人从来和外国的文人不一样,一是穷,二是弱,没有资本可以与财富和权势抗衡,唯一可以骄傲的是独立的人格和自由的思想,那是陈寅恪先生毕生追求的。很难坚持,过去是强力的改造,现在有巨大的利诱,中国文人几千年一直在改造和利诱的夹缝中艰难地维持独立性,于是自造了“清高”的武器。我过去不理解,现在明白,“清高”甚至是士文化的精髓。那么为什么目前要特别坚守呢?因为随着国学的衰退,社会的变化,文化界或者按您说的“典型的文人”的操守也在衰退和蜕变,过去谈女人还是文人“无行”,现在比房子比汽车比谁和领导的关系铁就是文人无耻了。文人可以无行但不可以无耻,文人和财富、权势纠缠到一起的例子太多了。但是现在没法区别啊,财富现在叫“市场经济”,权势现在是“人民公仆”,在分不清清浊的情况下,我的意见还是祭出祖宗家法,文人要维持清高,有清高才可能有独立的人格,有独立的人格才可能有自由的思想。

罢了,我只是一个篆刻作者——或者你们尊称我为篆刻家,来接受你们的采访,谈这个题目似乎太大了,一个刻戳子的罢了,有点搞大、有点夸张哦,我们还是不展开了,谈点具体的,则文人还是要读书,现在是几千年来未有的开放时代,媒介发达的时代,应该多读各方面的书,特别是以前接触不到的书。这于维持独立的人格和自由的思想特别重要。

[文]:那么我们就不谈太大的问题。谈点小之又小的问题吧。比如您对印材有讲究吗?好像您以前喜欢用青田石,但近年来我所看到的您的原石,寿山石多一些。

[徐]:以前多用青田石,现在的青田石不好刻,太“生”太脆,没有原来青田石的“糯”的感觉。现在多用寿山石,以芙蓉为好刻,文阳石也好,间或也用巴林石。高山、朱砂等等我觉得不好刻,我希望能表现出刀下细腻感的石材,要能比较自如地控制迸裂的石材。如果自由迸裂无法控制,只能以偶然效果取胜的石材,我不用。

[文]:您以前跟我们讲过,您刻印还用印床,有时候还水印上石,现在很多人早不用这套程序了,都是涂黑了就刻。您是怎么想的?

[徐]:我现在依然坚持写印稿,然后水印渡稿上石。这未必是认真不认真的问题,而是我觉得自己的这一路刻法只适合渡稿上石,然后基本按稿刻凿。我觉得横平竖直的包括很工整的印风倒可以直接刻,因为正视和反视的效果比较接近。而我追求一种趣味,一种奇宕,一种姿态,那么正反面的视觉效果肯定是不一样的。我甚至觉得某一笔的轻重粗细、某一字的大小正欹等等,都关系到作品的“耐读”,而这种轻重粗细、大小正欹等等必须正面才能感觉出来,反视是感觉不出来的 ,反视的效果好决不等于钤盖出来也一样,有时候大相径庭。所以我必须写印稿后渡稿——不是直接写到印面上——再刻。而且我写印稿也是反复比较、揣摩,非到印稿满意,我不会动刀。因为我觉得印稿满意刻出来还尚且不能满意,而印稿不满意能在刻的时候调整好的可能性几乎没有。当然,我不能拿自己来衡量别人,因为我追求一种干净、洗练,不假修饰的效果,刻坏后不能用“做旧”来掩饰,所以必须非常严格。简单说,印稿是创作,刻凿时其实是“制作”,但又不能流露出制作之意。象我这样也许特殊的追求,我觉得不写印稿,在石面上自由“挥洒”的可能性几乎没有。因为印文是反刻的,而你要达到的却是正面的效果,所以“无意于佳乃佳”的可能性在篆刻上极小,我希望青年学子在这一点上也不要被忽悠,“率意”的印风往往是深思熟虑、千锤百炼的结果,正如率意的文章其实是惨淡经营的结晶。

[文]:有一种说法,说绘画比书法市场大,而篆刻的市场比书法更小。我曾经在几个书法网站看到过有您的印章出售,而且还有专卖店经营您的作品,成交也多,不像很多篆刻家有价无市。这是您有意在参与市场吗?您是不是也想过定价策略或者市场开发之类的?

[徐]:市场开发之类,没有想过。您主张我“宁朴毋华,既安乃乐”,就不应该去想这些。但是我前面说过,我还做不到“既安乃乐”,因此,有高人能为我制定开发市场策略,我还是愿意配合。定价策略也没有想过,原则是价格统一,定位合理,逐年上升。至于网站上“专卖店”之类,我不是老板,只有印章是我刻的,其他基本跟我无关。

[文]:作为一个不在您身边的学生,其实我还很想知道您的生活近况,比如平常书法篆刻的时间安排、创作习惯等等。

[徐]:我真的工作,速度还是不慢的。但其实速度不是效率的表现,真正有效率是坚持规律化,该咋就咋,不改变,那最有效率。老师钱君匋先生这样:六时起床工作;八时吃早饭;早饭后或会客或工作或会不重要客人如我等时,可以同时工作;11时半吃午饭;午饭后睡觉至2时半,起床继续工作;6时吃晚饭,晚饭后看看电视,聊聊天,9时睡觉。很有规律,所以一生能做那么多事情。听说现在李刚田先生也很有规律。我诧异他担负着行政工作,还有应酬,怎么还能出印谱、写字帖、撰文章……最近知道他也是作息有规律,晚上睡得早,早上5时起床,到9时整整四小时是工作时间。每天如此坚持有规律,工作效率就高了。这虽然不象激情四溢的艺术家状态,但确实效率高啊!而且对健康有帮助。我很羡慕,也在想如何合理安排作息,坚持有恒,就可以多刻印章,多写文章,多写字了。

至于创作习惯,可以说没有习惯,有时候创作比较多,有时候就没有,随兴而至,或者随“订单”而作。用苏东坡的话说,“行于所当行,止于所不可不止。”以后要向李刚田先生学习,早睡早起身体好。到了关心健康的年龄了,可以多刻几年。谢谢您的采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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