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板凳板凳摞摞, 里头坐个大哥。 大哥出来买菜, 里头坐个奶奶。 奶奶出来烧香, 里头坐个姑娘。 姑娘出来磕头, 里面坐个松猴。 松猴出来蹦蹦, 里面坐个楞怔。 西峡民谣里的童谣部分,很多是魔幻的,是不连贯的事物组合起来的。 这些童谣带给人们看似没有任何意义的联想,才是蒙昧时代开启智慧的最佳形式。 读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给人留下的魔幻景象,就是西峡童谣那样的景象。 这则西峡民谣,来自一个民间魔术。 很多板凳摞起来,忽然发现里边坐了一个男人。这个男人从板凳丛林里走出来㧟个篮子去买菜,忽然发现板凳里边坐着的人,变成了一个老奶奶。 老奶奶干啥,烧香去了,瞬间板凳里坐着一个姑娘。在过去到农村玩魔术的,只要姑娘一出场,就要给大家磕头。姑娘正在磕头的时候,板凳里坐的人,变成了一只松猴。 松猴一出场,就是蹦蹦跳跳。人们正在注意松猴的时候,板凳里坐了一个孩子,表情呆板,有点愣怔。 里边坐的孩子为啥愣怔?农村人认为玩魔术的人会魔法,和他们一沾边,孩子们就要愣怔几天,才能慢慢反醒过来。 这个魔术是一家人玩的,大哥、老奶奶、姑娘、愣怔的孩子,是一家人。那只猴子,是一家人养的宠物,自然就成了家庭成员之一。 少年时代看过类似的魔术,对于玩魔术的那个男人很是崇拜,他手里铜锣一敲,板凳里坐着的人就变了。变个姑娘的时候,农村的光身汉都乐呵呵的。玩过魔术,还有光身汉对玩魔术的说:敲敲铜锣,给我变个老婆。玩魔术的总是呵呵笑笑说;你这个憨蛋,这是魔术,不是真的。 记得最清楚的一个魔术,就是把一个农村的孩子装到箱子里,铜锣敲敲,打开箱子,里边空空的,不知道孩子哪里去了。到了最后,孩子又从箱子里出来了,揉揉眼睛,有点愣怔。 愣怔,西峡话也叫二球。 农村人看见孩子从箱子里出来有点愣怔,害怕成为二球。再次玩魔术的时候,农村人就很不愿意让自己的孩子钻到箱子里去。 玩魔术的就说:给一毛钱,谁来钻? 我为了一毛钱,钻过玩魔术的箱子,也不知道玩魔术的把我弄哪里去了。到了最后。我从箱子里走出来,不太适应阳光,就揉揉眼睛。接过一毛钱,就听见有人说:王家这个娃,二球了。 那个时候,一根甘蔗五分钱。我买了一根甘蔗,坐在河里的石摆上一会儿就吃光了。摸着口袋里剩下的五分钱,觉得就是成了二球也是很值得的。五分钱,对于我的童年时代来说,是多么大的一笔财富啊。 我后来真的很二球,大概与钻过玩魔术的箱子有关。 秋雨在窗外飘落,写到这则民谣,好像我刚刚从玩魔术的箱子里出来。二球了一辈子,还觉得不很二球,才是一个最大的二球。 68 毛驴戴个蒙眼, 一天跑不出磨道。 牤牛戴个笼嘴, 一天啃不住青草。 对于毛驴来说,磨道是世界上最长的路。就是走上一辈子,也走不出磨道。 为了不让毛驴知道磨道到底有多长,就给毛驴戴上蒙眼。它拉着石磨转来转去,总以为自己走了很远,卸下来蒙眼,才知道自己就在磨道里转圈圈。 有句话说:低头拉车,抬头看路。对于戴上蒙眼的毛驴,可能只有曳磨的份,抬头看路是不可能的。 很多不得不戴上蒙眼曳磨的人,也和毛驴一样,走一辈子,也走不出个名堂。 我们开研讨会的时候,喜欢说某个人的局限性,大概就和毛驴戴个蒙眼差不多。最害怕的是戴个蒙眼,自己却认为自己没戴蒙眼。别人说他戴蒙眼的时候,他会认为别人是戴着蒙眼在侮辱他。 戴蒙眼的毛驴也是很骄傲的,你假若说它戴个蒙眼,它还会踢你一脚呢。 和毛驴戴个蒙眼一样的,还有戴个笼嘴的牤牛。 牤牛犁地的时候,往往要戴个笼嘴。为啥,害怕他偷吃青草耽误了犁地。 都是个限制,对于毛驴的限制,是眼光和时间的限制。不让毛驴见到光线,毛驴就只好无奈的曳磨。毛驴有点像索尔仁尼琴笔下的古拉格群岛上的犯人,今天纳的鞋底子,明天把线拆下来,后天接着纳。对牤牛的限制,是欲望的限制,当你知道欲望达不到的时候,就只能犁地。等着地犁完了,自然会有青草吃。 所以,很多人宁愿当个牤牛,也不愿当个毛驴。 西峡民谣逗人的地方就在这里,初看很浅显,细读很深奥。 作者简介: 郭成志,男,生于1977年,河南省镇平县人,任教于镇平县一所偏远的农村小学。南阳市作家协会会员,出版有散文集《抚梦而歌》《长满青苔的日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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