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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所周知，我们古代有“四大名著”之说，即《三国》《水浒》《西游》《红楼》。  人民文学出版社的四大名著系列 大多数人也知道，清初蒲松龄的《聊斋志异》脍炙人口，堪称中国最优秀的文言小说。 于是有人问了：《聊斋志异》为什么进不了“四大名著”？ 其实严格意义上说，这并不是一个严谨的问题。 一、“四大名著”并非指古代最好的四部作品，而是指有共同特征的四部名著。既如此，《聊斋》为何一定要入选？ “四大名著”的提法，是现当代以来出现的。大概是出版社或者书商将《三国》《水浒》《西游》《红楼》合集出版的命名，如人民文学出版社早期便有此举。时间一长，变成了约定俗成的说法。 “四大名著”并不是最好的四部作品。在古人的观念里，以十三经为代表的儒家经典才是最好的作品。我们现在对“四大名著”的颂扬，几乎会让初涉传统文化的人以为这就是最好的四个了。  四大名著人物 为什么把《三国》《水浒》《西游》《红楼》叫作四大名著，而不是别的作品呢？这有一个历史缘故，即它是由明代“四大奇书”之称衍变而来。 明代中后期的大文人王世贞，曾将《史记》《南华经》《西厢》《水浒》称作“四大奇书”，这其实和金圣叹“六才子书”差不多，只是数字不同而已。  可到了冯梦龙那里发生了变化，他觉得王弇山说的四部书分别是史传、子书、戏曲和通俗小说，体例不一致，于是重列《三国》《水浒》《西游》《金瓶梅》为“四大奇书”。  冯梦龙（1574-1646）雕像 这四部书，都是长篇章回体白话小说，篇幅旗鼓相当，确实也是白话章回小说中的代表作品。所以此说一出，即被广为传颂。 到清代这一说法又有变化。“奇书”中的《金瓶梅》成书于明后期，乃是性情解放、欲望书写大炽在文学创作领域的表现。到了清代，被重视文教的严正之士批评为“诲淫诲盗”之作，遭到查禁。与此同时，乾隆时期出现了古代小说巅峰之作——《红楼梦》，它与《金瓶梅》同为人情小说，不少人以为其源于后者，而更光大之，又没有后者的淫亵之病。于是《红楼梦》完美取代《金瓶梅》成为了可能。但这一过程是缓慢发生的，因为即便《红楼梦》比《金瓶梅》要雅驯很多，在文教甚严的清代也一度无法公开流播。 既然被王世贞列入“奇书”的《史记》《庄子》和《西厢》，由于体裁不一致，都被冯梦龙“请”了出去，《聊斋》作为一部文言小说，为什么一定要列入呢？而且，“四大”系列出现于明代后期，远远早于《聊斋》成书，《聊斋》怎么强行插入？  二、作为小说，“四大名著”在古代地位低下，不仅不是“正途”，反而多遭鄙夷。《聊斋》的地位，或许比它们还要高。 稍涉古代文学领域的人就会知道，小说在古代一向被看不起，尤其是其中的白话通俗小说。之所以有那么多的通俗小说存在作者争议，大都是古人不肯以真名示人、假托名号所造成的。为什么害怕别人知道自己写小说呢？稍微琢磨一下就会明白的。  《忠义水浒全书》绣像图影 代表中国古代学术思想体系集大成的著作《四库全书总目提要》，丝毫没有收录通俗白话文学作品。而文言语体的小说倒是收了一些。也就是说，文言小说在古代的地位，要比白话小说高很多。  绣像古本《三国志》图影 这还涉及“小说”这个概念在古今的发展流变。要言之，“小说”这个词发展到清末，指称的对象包括了两种文学样式。一种是今天意义上的小说，比如长篇章回体小说，比如短篇小说，比如文言小说唐传奇，等等，它们有一定的篇幅、叙事、情节和人物，符合西方小说定义。另一种是古代的“子部小说”，主要包括了志怪（四库馆臣所列“异闻”“琐语”）、轶事（“杂事”）等类。这类作品不符合现代小说定义，但却是我们古代自己的“小说”。  段江丽老师相关论文 从文学研究的角度看，第一种“小说”价值更高。其实长久以来，我们也是这么认为、研究的。鲁迅是开这个风气的人，他甚至说，第二种“小说”是第一种的“前阶段”。但这些年，学界已经开始反思，逐渐意识到两种“小说”不可同日而语。并且主张回到古代的学术语境中研究第二种“小说”。  鲁迅（1881-1936） 那么《聊斋》属于那种“小说”呢？其实，两者皆有。《聊斋志异》中既有四库馆臣所谓的第一种小说——“如在目前”的传奇小说，也有第二种——“异闻”“琐语”等志怪短篇。正因如此，纪晓岚批评它“一书而兼二体”，鲁迅说它“用传奇法，而以志怪”。但我以为，《聊斋》与子部小说的关系，要比“四大名著”与子部小说关系更近一些。一者《聊斋》为文言语体，在古代属于文人之作，比通俗小说要“高雅”；二者《聊斋》志怪、传奇杂糅的特点，很多被列入“四部”的子部小说都有，只是《聊斋》明显“过头了”而已。可以说，《聊斋》是一部“失范”的子部小说。何为“失范”？就是蒲松龄常常违背子部小说的“实录”原则，“虚构”太多了。 以上梳理揭示的真相就是，在古代的学术体系中，与“子部小说”有更近亲缘关系的文言小说集《聊斋志异》，可能要比完全被《四库提要》摒弃的“四大名著”地位高多了。 所以你告诉我，为什么《聊斋》一定要入选“四大名著”？ 三、还有“六大名著”“七大名著”等说 除了“四大奇书”“四大名著”之外，还有“六大名著”之说——在“四大名著”基础上加上《聊斋》和《儒林外史》，以及“七大名著”之说——重新找回“被清理出革命队伍”的《金瓶梅》；更有人将“三言二拍”列入，重组中国古典小说的经典序列。  民国刊本《儒林外史》卷首  绣像本《金瓶梅》图影 但不论怎么编排并举，总有一些考量标准在里边的。书和书的比较，总要有可比点才行。我们尽量不要强求某一部书非得进入某个“N大”系列，或者有“为什么无法进入”之类的遗憾与期盼。《聊斋志异》的地位已经被历史定格，并不会因为某个“N大”系列而使经典减色。 晚上饭后，草成。 参考文献： 1.永瑢等编《四库全书总目》，中华书局1965年版； 2.蒲松龄著、张友鹤辑校《聊斋志异（会校会注会评本）》（全四册），上海古籍出版社2013年版。 3.人民文学出版社历版“四大名著”系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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