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杨晓艳 上班路上，遇见她的笑，柔和而美好。她站在树下看我的时候，就好像冬日里的阳光，从玉兰树的枝桠间洒下来。 我立即调动全部的脑细胞搜索她的面容她的名字。近年来，眼睛近视得厉害，常常熟悉的人快到身边了，我瞪着大眼睛，看不清来者的面容。直到对方站在跟前，喊出我的名字，我才后知后觉地赶紧道歉。 “对不起。我眼神不好。” 我相信必有这样的时刻在我身上发生过。有熟人迎面走来，他看到我了，很想礼节性地打个招呼，但我没注意到他，以至于擦身而过，闹出了"高傲"的误会。 搜索了很久，大脑仍然一无所获。我还是想不起她来，想不起我的人生中，在哪一个时刻与眼前的她有过怎样的交集，哪怕一面之缘。但失了礼数总是不好的，于是我赶忙说：“你好！” “我们真有缘。今天我遇到你两次了。上午的时候在西路。你没有注意到我。才过几个小时，我们又见面了，在这一条路上。你说是不是特别有缘？”  原来如此，我与她今天才见面，而且一见两次，我如释重负。 想一想，在我们的生命中，一天、一月、一年、甚至一生，究竟会与多少人擦肩而过？必定没有人说得清楚，因为没有人会做这样庞大的统计，但凭常识去推测，那个数字一定是个天文数字。 而在这庞大的数字库中，有几人的形象、声音、特质能被我们的记忆所收录，而后说得出个子丑寅卯来？那必是少数中的少数。 我们能记住的，仅仅是那些与我们的生命发生过某种交集的人，一起吃过饭，一起逛过街，一起开过会，一起说过话……诸如此类。还有一类，是我们的记忆更能记住而终无法抹去的，如那些对我们的人生产生过深刻影响的人，童年时的玩伴、学生时代的同学、工作期间的同事，失散了的爱人，以及生命中各种阶段的朋友。这个数字，与前面那个天文数字相比，就像一滴水与大海的关系。 所以，我必须要承认，她所说的“缘”字，是多么奇妙的一个字眼。奇妙到无处追踪，却又会突然闪现；奇妙到无血无肉，却好像有生有死。 从她招呼我的那一瞬间，我相信“缘”就在我与她之间诞生了，从无到有，变成一个“看不见摸不着”的美好存在。我相信，必是我走在阳光下的感觉，让她觉得温暖，让她有了冲破“陌生”的勇气，来致一声平凡的问候。而她所不知道的是，恰好是那一声问候，反射回来，亮丽了另一个人的心情。这样的“缘”，实在是人世间最珍贵最难得的礼物。 然而，这份礼物能在手中握多久？我们没有互留电话，没有留下姓氏，没有介绍自己，不知道对方从哪里来又要到哪里去……什么都没有，仅仅是交换了微笑和眼神，说了声“谢谢”，然后各自走开。十秒钟而已，或许更短，就有了一个完整的缘起和缘灭的过程。这样的美好，是不是太过仓促太遗憾了？ 我突然想起，那些渐渐淡忘在生命长河之中的人。或许不能说淡忘，却是真的不再联络，也再难联络的人。童年时的玩伴，小时候一起上学、一起捉迷藏、一起捏泥人、一起挨打哭闹……后来，有人提前结婚生子，有的继续读书深造，有人从业经商，于是各自有了各自的生活轨迹。曾经一起向父母撒谎的孩子，想不到后来再见面，竟会是相对无言的结局，只好微笑了又微笑，点头了再点头，然后尴尬地走开。大学时代的同学，一个寝室上下左右几张床，同吃同住同学习，好几年的光阴，谁的脾气谁的心眼谁的秉性谁的爱恨情仇，彼此之间几乎不存在秘密。毕业时，也有因为“别亦难”而醉酒当歌，或者抱头痛哭的经历。这样的缘刻进记忆，也算是够深刻的了。但是，多年以后，在各自的城市飘泊，要么失去了联系方式，要么一直保存着对方的信息，但说不清楚什么原因，要让人再按下那一串熟悉的号码，总觉得缺少一个合适的理由。更不要说那些像肥皂泡一样消失的恋人，有过把体温和誓言嵌入彼此生命的曾经，到后来却成为最熟悉的陌生人，陌生到再没有勇气，互相一声问候。 那是"缘"聚了又散了。散时如同风中的流沙，在手中倾泄。 生命，是一列不断前行的列车。途中不停有人上上下下。能在同一节车厢同行一段旅程，是多大的缘分；能在同一节车厢，又临座，无论相携相助，还是相争相吵，都是缘分。但是，终会有人突然下车，在意料之中或者意料之外。当回过神来，蓦然回首，身边又换了新的乘客。那位旧乘客，无论带给了我们什么，终成昨日的风景了。曾经喜悦也好，伤感也罢，一切都淡去了，只留下再不能起死回生的过去，让我们遗憾，让我们吹嘘。 佛说：“前世的五百次回眸，才换得今生的擦肩而过。”那么，今生能成为朋友、成为同事、成为知己、成为恋人，是前世多少的努力才终于修成的正果。因为得之不易，所以弥足珍贵；因为失之若水，所以难以复求。 所以，对于生命中那些历经风雨，依然在彼此的命运中坚守阵地的人，我多想说一声: “嗨，我们真有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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