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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丽兰 父亲笑着朝我走来，右手举着一袋黄色塑料袋包装的粟米花，他挥着手，粟米花便在鼓鼓囊囊的袋子里碰撞出“咔咔”酥脆的声响……多少年了，每每想起这个场景，我总是禁不住红了眼眶。 倘若时光可以倒流，我是无论如何也咽不下那包粟米花的。 那年，我上卫校一年级，父亲固定每月初给我汇来150元的生活费。当时父亲的月工资306元，我跟姐同时在外读书，父亲寄完我俩的生活费加上汇款手续费，兜里就只剩4个硬子儿了，家里其余开销就全靠在社办厂的母亲。但父亲很开心，每寄一次钱便好像看见吃得很饱的两个丫头在咧着嘴冲他乐。母亲时常说：“你爸他是阿Q啊，就会穷快活。” 唯独一次，父亲没有给我寄钱，他打了我们班主任的电话带信过来：周末他刚好有个校长培训班，培训结束就直接奔我们学校来看我。我既激动又欢喜，父亲要来看我呢，我定要跟他谈谈军训的那些趣事儿；我最近读了哪些有意义的书；对了，我还要申请买本带锁的日记本…… 按照约定，周末午后我站在学校南大门等父亲，一向守时的父亲却晚了一个多钟头才到。大老远的，他举着包粟米花喊我：“小二子！爸买了你爱吃的粟米花！”我接过粟米花袋子，撕了个豁口，用两个指尖捏着往嘴巴里送，糖衣裹着的粟米花轻含即化。我们并肩在校园的林荫道上边走边聊，时值深秋，落叶满径。父亲大致问了下我的近况便准备回去。临走前，他很抱歉地说：“爸这次来得匆忙，忘了给你带生活费，一到家就给你寄，别省啊，不能把胃子饿坏了……”。 我带着满脸的疑惑看着父亲的背影渐行渐远，他那天的神态有些疲惫，微卷的头发略显凌乱，有数根白发在随风轻颤，往常挺直的腰板也有点躬下去了……难道我那个上课总能神采飞扬奋笔疾书的父亲真的老来健忘了？ 父亲说话算数，生活费很快就寄来了，汇款单附言写着：“安心学习，切勿挂念。” 那时的我们正逢爱美的年纪，都在偷偷地减肥，我将父亲寄来的生活费作了规划：“买个带锁的日记本，买件白色线衫，买一只发箍，其余再作伙食费。”父亲给的钱不算少，我稍作节约，偶尔还可资助一下班上生活窘迫的同学。 放寒假了，我减掉了十几斤赘肉，新剪了个清爽的发型回家，父亲乐颠颠地站在家门口接我：“女大十八变啊，小丫头越长越好看了呀！”母亲挖了他一眼：“你是刺鱼养个滑滴滴，黄鼠狼也养个香喷喷啊！” 晚上，我倚在母亲身旁睡觉，母亲拍着我说：“乖乖啊，你爸上次给你送生活费，差点儿把小命丢了。”我一个激灵坐起来，月光照在母亲脸上，她心有余悸的样子我至今记得。“你爸为了省公交车费，就去钻小巷子抄近路，哪晓得在一个胡同里被两个小痞子堵住了，一人一把匕首对着你爸，你的生活费就放在他中山装右上角的口袋里，你爸求了他们好一会儿，还是把钱给抢走了，那天你爸是提前去遇你的，他没吃中饭，想顺便在路上吃碗两块钱的面条，哪曾想到……” 我听不下去了，泪水流了满脸，买那包粟米花的钱一定是父亲与那两个劫匪斗智斗勇幸存下来的两个硬币。 本来，那两个硬币他可以去买一碗热乎乎的阳春面。可他却把准备吃面的钱买了一包粟米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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