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周末,我到武汉·中国2019世界集邮展览凑了回热闹。 下午三点,日头高高悬着,阳光没遮没挡砸在头上。走出地铁站,年轻人被晒得萎靡,反倒一路上的中老年朋友,个个红光满面,意兴高昂。 展馆内冷气很足,把路途的暑倦吹散,各国展位风情不一,国际友人们咧着嘴推销邮票。一方方小小的纸片,印着名人、动物、风景,便有了别样的意义。 邮 展 初 体 验 ☉ 英国展位的戴安娜王妃纪念邮票 ☉ 一些邮票由于价值较高,被严密塑料封装 凡有邮戳的桌前,必定围着许多人,行动齐整高效——把邮戳本子翻开、沾墨、印戳、合上本子。不论天南海北、认识与否,在这桌前都像演练过无数次,是不需言语的秩序、规整。 有的志愿者跟不上这节奏,戳子慌乱中歪了些许,急得旁边一个老人连声喊:“错啦,连个戳子都不会盖!” 老人搬来旁边的椅子,把袖子稍挽起来些,一手接过戳子,一手压着纸,正正摁下。随即手腕微微发着力,一两秒后猛然抬起来,纸上的图案中正又匀称。 “盖戳子,用力不能过重,重了墨印出来难看,更不能轻,要知道个均匀。” 看老人盖得好,又说得头头是道,桌旁的人们纷纷把本子往他手下递过去,他也乐呵呵一一接过。 ☉ 教志愿者盖戳子的老人 再往深处,是扇子样的展架,里面有珍藏的邮票、信封,还有老时候的信件。 不通其中门道的年轻人,只能看个稀奇。一旁的老人弓着腰拍照,放下相机,又用手指着那些字迹,轻声诵念。 ☉ 这位老人拍得非常认真,一张张扫着过去 按资深邮友的说法,省级邮展两年遇得上一次,国家级五年,至于这种世界级的,是十年一遇的盛事。 旧 货 摊 子 馆内天南海北的口音杂在一处,馆外也不输热闹,夹道摆满各色摊子,叫卖和笑骂声一如十几年前的市井巷弄。 信封、邮票、老书,甚至还有摊子上摆着七十年代的粮食证。手掌大小的本子,纸张已经脆生,扉页上写着最高指示:“忙时多吃,闲时少吃”。 ☉ 粮食证和粮票 ☉ 老旧信封 摊主在纸坊做驾校教练,也是1980年代集邮热大军中的一员。那时邮票和股票一样被看好,没想到三十年过去,集邮就从一种全民风潮被逼进了历史的墙角——通讯技术和快递行业飞速发展,邮票在失去实用价值的同时,也失去了流通性。 十几年前,老邮票、老书信都还值些钱的时候,这位摊主淘了不少这种老物件,就这么一直雪藏在家,直到这次国际邮票展,他才想起把这些东西翻出来碰个运气。 “都是历史留下的东西,大家一起分享下”。 有的人偏爱收集这些冷门物件,隔不远的摊位上,来自北京的老孙就是专程过来武汉,找他中意的汇款单子。 ☉ 这些汇款单大多来自1990年代 90年代后的年轻人,鲜少有人见过这些花花绿绿的纸,在老孙眼里,这些纸都是宝贝,“别说十块三张,就是一张三百,有喜欢的我也买。” 再早些,老孙还只收藏邮票,1997年从远在青海的单位退休,局长把他叫过去,指着一麻袋汇款单,说也没什么好送的,如果这些东西他看得上,就都拿了当个念想。 那时老孙摆摆手谢绝了这份临别礼物,回到阔别已久的家乡北京。二十几年后,老孙成了汇款单收藏家,他把厚厚一摞纸放在腿上,一边翻一边叹气,怎么就没有盖着青海邮戳的。 ☉ 老孙和老孔都有收集汇款单的爱好 一 面 之 缘 的 笔 友 这一趟也不算毫无收获,老孙遇到了老孔——一位二十年前,曾和他有过一面之缘的笔友。 两个老朋友相见,只是随口寒暄了几句,又各自低着头,到不同的摊子上“寻宝”。 老孙说,他们年轻的时候,集邮圈子里资深的爱好者们大多互相通过信,那时不如现在方便,许多人从来没见过。兴许在邮展上还有不少他当年的笔友,但就算面对面,也不可能认出来。 天色渐渐阴沉起来,到五点,人流开始朝着外涌。有几个摊主闲极无聊,一边收拾东西,一边用一口爽利的武汉话聊着。 ☉ 摊位旁,大多是低头仔细翻找的老人 他们彼此间都是熟脸,没有邮展的时候,各自在崇仁路的武汉收藏品市场守着摊子。 被邮展勾起了收集老物件的瘾子,意犹未尽的我决定去那逛逛,顺道长些见识。 转 战 武 汉 收 藏 品 市 场 ☉ 俯瞰市场 这个老市场已在崇仁路伫立二十二个春秋。原先一二楼经营项目泾渭分明——一楼卖字画、老书这类纸制品,二楼专营邮币。这几年管理松散下来,界限逐渐模糊,珠宝文玩、古董瓷器,卖什么的都有。 工作日的缘故,市场里略显清冷,大多数店都锁了门,好在深处有个旧书摊还开着,几个老人摇着扇子坐在门口。 ☉ 武汉收藏品市场正门 见有人过去,店主老刘来了精神,连忙起身推销。店面不大,东西倒确实丰富,我看中了一本时事手册,1951年的,封皮已经叫人画得花花绿绿,反添出别样趣味。 仅仅只是选了几样,一个星期生活费就没了。有一本49年9月版的社会发展简史不错,可惜价格太高,左思右想还是踩住刹车。 老刘一边装袋,一边保证他收的都是自己选的真东西。我问这书都是哪收的?他顿了顿,又说自己要守摊子,书都是书商带来的,但他保证假不了,如果假了,再找他退货就是。 做了生意,他心情不错,话也多起来。老刘年轻时候是武汉化工厂里的技术员,一个光荣的工人阶级。早年厂子效益好,也过过风光日子。 ☉ 临近下班的市场 上世纪八十年代,改革开放大潮袭来,外国产品凭借价廉物美的优势,开始冲击本土工业。化工厂支撑不住,老刘和工友们光荣下岗,被丢进日新月异的社会里。 他记得,那年头的确凉(涤纶)还是高档货,棉布衣服穿出去会被人看作穷人,如今又完全变了样。 才下岗那几年,老刘在崇仁路上摆地摊卖旧书——他本来就有收藏书的爱好,也算一技之长。后来1997年,武汉收藏品市场建成,地摊升级成这么间不足五平米的小店,书越堆越多,慢慢无处下脚。 ☉ 本来想让老刘在店内合个影,结果他很快跑出了镜头 守着这些书,虽然比不了市场里那些倒腾玉器、瓷器的,一次就是大几千的生意,但日子也还算安稳。 听我说要上楼看邮票,老刘反复叮咛,一定要上网看看价格再买。 冯 老 的 店 二楼的邮币市场没了独立的店面,换成一个个柜台。摊主们年纪平均在五十以上,有的对着电脑屏幕上的股市走势眉头紧皱,有的靠着椅背打着呼噜。 每个摊位后面都立着保险柜,用来存放价值较高的藏品。 ☉ 柜台后高矮不一的保险柜 ☉ 随处可见的回收标语 对邮票,我确实所知不多,只知道年头老、成套的、错印的要贵些。看了半天,最后被一套邓丽君的明信片牵住,挪不开步子。 我妈那个年代的人,都是听邓丽君的,买一张回去送她正合适。 ☉ 让冯老好不容易找出来的单件 摊主冯老说这明信片成套卖,一套四张,220块钱,这就有些超出预算了。软磨硬泡几句,他只好翻箱倒柜,找出张重复的,按单张的价卖给我。 看桌上的邮票随意放着,不似其他柜台收进玻璃柜里,更不像邮展上那些宝贝,还得小心用塑料封好,我试探性地问了个价。冯老抬手示意:“这边的五毛一张,那边的一块。” 本来也不是收藏爱好者,无非是图个好看新鲜,听这价格心里也松下来,要过个袋子就开始挑拣。 ☉ 花花绿绿的邮票,让我想起小学门口的贴纸 一个约莫六七十岁的大爷也站了过来,让冯老找些信封给他,要最便宜的。大爷说他也不懂集邮,只是家住在附近,没事过来看看,“买些好看的开心开心”。 以前总觉得,收藏什么总必须讲究,没有条条框框放在那,就算不得正经。但说到底,如果是为了兴趣,也不过开心就好。 一老一少和他聊着,冯老话匣子也开了,说自己也是喜欢集邮的,做这生意刚好,爱好和养家两不误,还说前几天邮展他也去了,见了不少外国邮票,办得挺不错。 ☉ 摊主拿邮票的时候都要小心翼翼用上镊子 付钱的时候,冯老拿出份北京邮讯报让我比价,说“你也不多买,我也不少卖,大家都放心”。 临走他又让我加了微信,以后想学什么集邮的知识找他就行,也算爱好者之间传帮带了。 离开收藏品市场,点了点手中的战利品,一下午砸出去这星期所有伙食费。想想又觉得,买这些藏品本质上和买模型、手办没啥区别。 都是个玩嘛。 *(应受访人要求,文中部分人物使用化名) 🗺 『 better 专属福利 』 5张随机花样邮票 1个精美外国信封 (共3套)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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