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的李彦宏，会选择卖掉百度吗？

前两天，朋友圈在传一篇文章，建议阿里溢价25%收购百度。

老实说，今天的BAT，早已名不副实。拿398亿美元的B，和4000亿美元的AT相提并论，与其说是对百度江湖地位的尊重，还不如说是一种无形的嘲讽。

何况，B字头的话事人，早已经由Baidu悄然替换成了ByteDance。

所以，这样的一桩提议，实在算不上稀奇。

1、 淘宝是个搜索引擎

2014年，阿里巴巴IPO之后，我开始着手写一篇文章，想讨论一下阿里的商业模式的本质，以及它与竞争对手京东之间的优劣对比。

没想到，这文章一写就是5年，而且在可预见的未来，还看不到完成的希望。

因为，这实在是一个太过于复杂的命题。

虽然文章难产了，但并不妨碍我把其中的一些观点拿出来分享。譬如，当时我提过一个观点：

淘宝/天猫的本质，是一个搜索引擎。在商业模式上，阿里最大的竞争对手不是腾讯，而是百度。

这个在当时看来有些石破天惊的观点，放在今天，只怕已经激不起太大的反响。

大家用百度，是用来搜索想要的信息的。大家逛淘宝，其实也只是为了找到想要的商品而已。

和百度一样，阿里巴巴的商业模式，赚的其实是“获客成本”的钱，只不过百度在商家“找到顾客”的那一刻，业务链条便戛然而止。

而阿里巴巴却一直往前延伸到了接洽沟通、货款支付、物流配送等所有的环节。

电商和传统商业，同样是做生意，当越来越多的生意，都要通过阿里巴巴才能做成的时候，自然，就会有越来越多的钱，从付给李彦宏，变成付给马云。

所以，阿里巴巴收购百度，合理吗？你别说，其实挺合理的。

2、李彦宏放了淘宝一马

小到一个人，大到一家企业，甚至一个国家，总有某些时刻，当时觉得平淡无奇，许多年后再回头看，才发现那是命运分岔的十字路口。

我一直认为，在百度的发展史上，有那么一件事，它的意义，是被大多数人无视了的。

2008年，北京召开了奥运会，百度推出了C2C电商平台“有啊”，而马云在淘宝的robot.txt里屏蔽了百度的抓取。

今天回过头来看，第三件事的战略意义，怎么强调都不为过。

今天我们说起百度，不可避免的会想到魏则西，想到莆田系，说来说去，总归都是一个没有原则、不讲道义的吸血鬼形象。

就好像百度天生在道德水准上低人一等。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有些事情，就显得很难理解。

譬如当年，面对当时还很弱小的淘宝，面对robot.txt这样一种没有任何强制约束力的君子协议，不知道李彦宏的内心，有没有冒出过这样的念头：

管他X的屏不屏蔽，先把淘宝给抓了再说。

如果李彦宏真的像很多人说的那么无耻，那么这个决定对他来说应当并不困难。如果事情真的变成这样，后面的历史会如何发展？

以百度的技术和体量，当年如果强行占据了购物搜索入口的位置，网民购物的第一站如果不是淘宝，而是百度，那么，中国电子商务市场的发展史，会不会变成另外一个版本？

换句话说，在11年前的那个秋天，如果李彦宏真的狠下心来耍流氓，马云和淘宝会何去何从？他们有抵抗之力吗？

也许有，也许没有，可历史没有也许。

3、马云有一个梦想

对于搜索引擎，马云是很熟悉的。

当年的3721，以今天的眼光来看，无非是个基于插件的搜索引擎，只可惜性格刚烈的周鸿祎，和太极高手马云，完全玩不到一起。

接受雅虎投资后，除了继承过来的雅虎中国，阿里还继续做过挺长一段时间的一搜网，可惜企业DNA不同，搞电商的玩搜索，搞来搞去搞不出什么名堂。

当然，做社交的腾讯搞出来的搜搜，同样是一团糟，那副笨拙的样子，跟百度玩电商有得一拼。

后来，阿里投资了搜狗，然后又被腾讯横刀夺爱，最终和平分手。王小川实现了想要的“制衡”，而马云告别了搜索的野望。

在那之后，阿里还基于UC搞出了神马搜索。不过雷声大雨点小，最终也没扯出多大的动静。

这么多年以来，搜索，始终是马云的一个梦想。可惜这梦想与阿里一次次的擦肩而过。

从马云主动屏蔽百度的举动来看，对于搜索业务的价值，对于淘宝的商业本质，马云是想得很清楚的。

起码，比李彦宏清楚太多了。

阿里巴巴的商业模式决定了，它对流量有着永不满足的渴望，只有获得足够多的流量，才能消化掉平台上成百上千万的交易机会。

对于阿里来说，流量就像是石油，只有燃料供应充足，整个商业机器才能够隆隆作响的运转起来。

所以，单纯从业务协同的角度，收购百度（搜索业务），对于阿里确实是个很理想的选择。

4、华尔街不相信颜值

曾几何时，风华绝代。

众所周知，华尔街不太待见如今的百度。

那么，百度到底有多不受待见呢？

让我们算算，如果拿掉现金、股权等非核心资产，对于百度的搜索业务，资本市场是如何估值的？

截止到今晚，百度的市值大概是398亿美元，然后首先它持有的现金（排除掉归在爱奇艺账下的）有187亿美元，其次携程的25%股份值47亿美元，爱奇艺56%的股权值73亿美元，算下来，核心搜索业务的估值其实只有91亿美元，大概630亿人民币。

91亿美元是个什么概念呢？比陌陌贵，比微博便宜，大概相当于拼多多的三分之一。

不要说比不上携程，也比不上腾讯音乐，甚至，这个估值还不如自己旗下的爱奇艺值钱。

这就比较尴尬了，见过看不起人的，没见过这么看不起人的。被人如此轻视，李彦宏想必会有些郁闷。

然而华尔街只看估值，不看颜值。

为什么说阿里收购百度是个很合理的交易，600亿，让你买个中国最大的搜索引擎，干不干？

傻子才不干。

就算是整体溢价25%，算下来，也就一千三百亿。注意，我说的是人民币。

真要能一千多亿拿下百度的核心搜索业务，你信不信，马云睡着觉也会笑醒的。

5、要钱还是要面子

然而这并不是一个单纯关于钱的事情。

对于一个早已身家百亿、功成名就的男人来说，财富增加25%或者减少50%，其实是无所谓的。

可是，没有了百度，没有了这样一个能够让自己乾纲独断的商业帝国，对于李彦宏来说，后半生还有什么意义呢？

很多时候，对于创业者而言，公司不仅仅是一件事、一堆钱，还是自己活着的最主要的证明。

就像张朝阳，搜狐股价跌成了那个鬼样子，他还在每天努力的坚持，奇怪吗？一点也不奇怪。如果不坚持这些，他的人生还能拿来做点什么？

换成一大堆钞票，每天躺在浴缸里游泳么？

所以，对于手握超级投票权的李彦宏和马东敏夫妇来说，卖或者不卖，从来都不是一笔钱的事儿。

李彦宏的自尊心决定了，他不可能为马云、马化腾或者其他某个不姓马的鸟人打工，他不可能屈居人下，哪怕是为了某种崇高的理想也不行。

这种情况下，除非有一个十分特别的理由，或者李彦宏真的对人生心灰意冷了，否则，我们很难看到他卖掉百度的那一天。

但，他真的还有信心坚持下去吗？

6、江湖最后一位大佬

俗话说，财散人聚，财聚人散。

很多人来了又走了，从最早的俞军，到去年的陆奇，直到老臣子向海龙。

而百度的基本盘，看起来貌似还挺稳。

既然谁来做都能赚钱，那么用谁不用谁，又有什么关系？

尴尬的是，当基本盘的业绩真的开始下滑的时候，李彦宏环顾四周，发现已经没人可用了。

越是优秀的人才，越需要宽大的舞台。

而且这舞台上不能老是有个太上皇，像一尊神一样的杵在那里碍事。

阿里巴巴除了马云，还有蔡崇信和十八罗汉。

腾讯除了马化腾，还有刘炽平和张小龙。

百度有李彦宏。百度只有李彦宏。百度除了李彦宏好像没啥强人了。

这话当然是有些以偏概全的，但我相信这是很多人最直观的印象。

说个段子，我有个在百度工作过的哥们。陆奇上任的第一天，他跟他的朋友打赌，说陆奇待不了多长时间。

一年半之后，陆奇离职，他的朋友很佩服，也很惊讶。

我问他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判断？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笑笑。

晚上，我回去看了看百度的股价走势图。

陆奇离职前的那两个月，百度股价达到历史高点，284，市值一度接近千亿美元。

一年过去了，股价眼看着快要跌破100美元了。

……如果，陆奇还在呢？

7、世间再无冤大头

曾几何时，微软被人当成是落后于时代的恐龙，在移动互联网和云计算当道的年代里，苟延残喘，不知未来向何处去。

可没几年的功夫，由印度人领导的、带着一股子咖喱味的微软，俨然成为与亚马逊、谷歌、苹果并驾齐驱的行业领袖。

有句滥俗的台词是怎么说的来着？永远不要低估一颗总冠军的心？

那么，百度还有翻身的那一天吗？

理论上当然是有可能的，然而现实是，这有点难。

如果有那么一个人，驾着七色祥云来到百度，挽狂澜于既倒，他需要做这么几件事：

内部集权力于一身，大刀阔斧的做组织结构的变革，清除积弊，恢复组织活力和行动力；

外部重新聚焦核心业务，强化产品竞争力，抬高竞争门槛；

战略上重新厘定未来的主攻方向，选择一个有希望有前途的突破口，投以重注；

并且，坚持足够长的时间，直到这一切能够开花结果。

你大概已经发现了，这个人，来过，又走了。就是陆奇。

无论百度为什么要干掉陆奇，李彦宏损失的，绝不仅仅是一位世界级的人才，而是一次难得的重新定义整个百度的机会，重新确定航向、定义组织的核心竞争力的契机。

并不是说陆奇就一定是最厉害的人物，没有陆奇地球就会停转。问题在于，陆奇这件事情发生之后，所有跟陆奇一个level的人，都不会再随便登上百度这条破船了。

或许，面对未来的重重挑战，百度最大的难题在于：

它已经穷得只剩下钱了。

8、一错再错，还是将错就错

All in AI 到底对还是不对？没有人知道。

问题是，你不All in AI ，你应该All in 什么？

信息流业务已经追不上了，无论是头条，还是微信，哪一个山头百度也没能力掀翻。

短视频业务不管是快手还是抖音，谁都没有挫到能被百度给赶上来的地步，何况腾讯都还没说什么。

长视频业务是一场消耗战，在弹尽粮绝之前，没有人会提前收兵，而百度怎么看都不像是一统天下的秦国。

电商业务里无论拼多多、京东还有唯品会都选好了阵营，谁都不会再跟百度纠缠太多。

说来说去，起家的搜索正在被信息流、短视频还有一堆七七八八的东西蚕食，而搜索之外的领域，任何一个方向都看不到突围而出的可能。

所以，还是那句话：你不All in AI ，你应该All in 什么？

与其一错再错，还不如将错就错。

9、百度的故事，还差一个结局

截图自《异形：契约》

雪莱的《奥西曼提斯》里有一句台词：

“吾乃万王之王是也，盖世功业，敢叫天公折服！”

当时在电影院里看到这句台词，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成就一番旷世伟业，敢与天公试比高，这是每一个创业者，内心深处最终极的浪漫。

从胸无大志的美国码农罗宾·李，到三分天下有其一的超级富豪李彦宏，百度和它的创始人的故事，已经足够传奇。

不出意外，一百年后的商业教材上，大概也还是能占据一块篇幅的。

但，所有的传奇故事，都需要有一个结局。

在我看来，百度的结局，无非是两种可能：

第一种，李彦宏夫妇为了自尊心，或者其他什么理由，死扛到底，百度的根基还在，足够他们继续折腾很多年，然而枭雄始终成为不了帝王，二线公司百度，会不可避免的一步步衰落下去，慢慢的在历史的长河中耗尽自己的荣光。

就像是，如今那个每天都在努力工作，却仍然无法阻止股价下滑的张朝阳。起码，他可以自豪，自己仍然没有倒下，自己仍然是个国王。但，也仅此而已。

第二种，出于某种我们无法预测的原因，李彦宏心灰意冷，选择出售百度，或者至少出售核心的搜索引擎业务，然后把拿到的钱用来投资于某些自己感兴趣的领域，又或者从此封刀入鞘、隐退江湖。

那么，今天的百度搜索，未来就会成为某家巨头公司的搜索事业部——未必就是阿里，也可能是腾讯，或者是某个后起的新贵。

当然，即使选择第一条道路，百度的未来也并不会是一头扎下去的自由落体。股价会有起伏，业绩也会有恢复，甚至在某些风和日丽的日子里，乐观的人会幻想着，曾经的百度是不是又回来了？

但是最终，百度是无法逆天改命的，无论是外部的大环境，还是内部的领导力，都不支持这样的奇迹发生。

所以，是的，我认为前景是悲观的。

不管李彦宏内心深处如何看待自己，有一点是很清楚的：他不是一位真正的领袖。这辈子，他不可能成为下一个比尔盖茨、马斯克或者乔布斯。

甚至，他也不可能成为马云或者马化腾。

如果，有那么一天，英俊潇洒的李厂长，能够坦然接受这残酷的宿命，那么，百度就将迎来，属于自己的最终结局。

在那之前，我们能做的，唯有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