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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语里的深圳 (组诗)

 齐一摄现美 2019-06-21

刘炜

深圳,一座论语里的城市

深圳,一座论语里的城市

没有想象中的暴发户脾气

它纯朴,大度,宽容

像大海一样,善于接纳

喜欢把有朋自远方来,不亦悦乎

说成:来了就是深圳人

深圳,不是文化沙漠

而是一本刚刚翻开的新书

在公交站台,在建筑工地

地铁的施工现场

都能读到深圳,论语里的金句

从文言文,到今译,英译

深圳,让世界百读不厌

深圳,一座论语里的城市

改革开放是它的封面

用论语里的思想,阐述

一百年不变的坚定

我们在深圳走来走去

在一本论语里走来走去

内心,穿着春秋战国的长衫

在深圳,我只有南北

到深圳一年多了

认识了许多大街小巷

公园,树木,和花草

可就是搞不清东南西北

我时常会站在窗口

看山坡上,被风吹动的草木

它们拚命奔跑的样子

像极了大街上被生存追杀的人

坐着送货的货车

去罗湖口岸,每次都会看见香港的

山坡上,一片低矮的瓦房

有时照着阳光,有时洒着乌云

但它们的朝向始终不变

一律向着深圳

我开始以为那是香港的平民窟

后来,才知道那是坟场

是死在香港的深圳人

登高,眺望故乡的看台

我不是深圳人,老家在苏北

深圳是南,老家是北

所以在深圳,我只有南北

从不需要分清东西

想起月亮,真有点奢侈

每天晚上10点多钟

我几乎都会坐在公交站台的櫈子上

等妻子,等着等着就好象在等

自己。灯光下站牌上的地名有些迷离

不像故乡的名字,那么好记

风吹过绿化树时,似乎有淡薄的麦香

把记忆捻成了一缕炊烟

我是故乡的风筝,母亲呵

别忘了时不时地拉拉你手中的棉线

就像树枝,偶尔想起一片漂泊的落叶

在深圳,听到过无数动听的鸟鸣

却从未听见过布谷的,它每年都会把梦叫醒

递给我五月的弯月,被春水磨亮的镰刀

到地里去割麦。露水打湿的裤脚

草汁染过的日子,绿得有些忧郁

麦芒与汗水粘过的皮肤,乡村的人体油画

几千年前就有了。今晚10点多突然有点想家

抬头却不见李白的月亮

更不要说,能照到床前的月光

就像今年的麦子迟迟不肯灌浆

在深圳,想起月亮真有点奢侈

那就想一杯酒吧,虽然没有李白的酒量

可李白的酒里,兑了一半的月光

比我的乡愁,度数要低

在三月,深圳还是一个梦

我们一家三口,像是苏北乡下的孩子

来投奔南方城里的亲戚

扛着大包小包在大街上行走

在深圳,春暖花开的四月

汗流浃背

朋友吩咐接待我们的人

是个中年妇女

瘦且憔悴,她告诉我们朋友让安排的酒店

都客满了。然后领着我们满大街的

找旅馆。许多人用异样的目光

看着我们,就像看着无家可归的难民

后来,实在是走不动了

我们停在路边,想打的

那女人说不用,就快到了

然后,继续领着我们满大街的跑

终于拐七拐八

在一条巷子,找到了一家小旅馆

住了两天,她给了一天房租

我给了一天房租

就算是深圳,终于接纳了我们

在三月,深圳还是一个梦

在四月梦就醒了,就像想象中

一个特令人敬畏的人,见面之后

其实也很纯朴,和蔼

在深圳,我们努力地活着

希望每天都能挣到一份幸福的笑容

寄回故乡,告诉母亲

深圳挺好,深圳有很多的机会

就像天上的彩虹,美且诱人

   罗湖桥

我站在罗湖桥上

看着天上的云朵,一动不动

感觉脚下有隆隆的震撼

从历史的肺部传来

与春天的山岗对峙

与山坡上寂静的村庄对峙

风吹着山上的草木

有蝴蝶飞过,白色的

像撕碎的条约,在眼前晃悠

签名的人,已被埋进泥土

我得走了,我还是不能与云朵比较

它们想走就走

不想走,就可以不走

  天准备下雨了

货车在公路上行驶

能看到河对岸,绿色的山脊

和山坡上白色的坟冢

我知道那就是香港

但我不知道山脚下的河

是否就是深圳河

天准备下雨了

让我感觉,天上有一大群人

端着水盆,准备往下倒

没有闪电,没有雷霆

说明天上秩序井然

最起码没有发生水盆碰撞水盆的事

天暗了下来,是谁关了太阳这盏灯

偌大的天地,好像就是一座将开映的电影院

我看着山上的树,并不曾因为想家

或者悲伤,泪流满面

倒更像是一群干完了活,在澡堂子里

赤裸着身子,淋浴的人

雨终于停了,山脚下的那条河

好像依旧很窄

 在华南物流园

所谓的物流园

其实,就是一个国家的地理

省与省,城市与城市的聚会

它们像是一群陌生人

在同一个地方出现,进进出出

依旧陌生,依旧学不会彼此的方言

它们的山水与风俗

藏在各自或繁或简的笔画中

我们可以把自己想像成鸟

栖息在时间的枝头,鸣叫戏嬉

然后飞走,绝不会改变物流园任何一个省份的天气

虽然,同一时间内有可能北京正刮着风沙

深圳正在下雨

而四川正在被地震袭击

但物流园,风平浪静

车来车往,依旧奔跑

有时候,一辆车就占了几个省

加几个城市的位置,就像物流园是一棵树

那些城市是一群鸟,当然也可以说是树上的蚂蚁

这只是比喻,你想怎么比都可以

就像我突然觉得物流园,更像是一盘象棋

那些省呵,城市呵都是棋子

那些匆忙的车辆,就是传说中的车

可以,不管楚河汉界的限制

面对从地图上偷来的一群地名

还给它们公路,原野,与绵延的地平线

看她挺身而出的肚子,一定就快临盆

地铁并不很挤

在百鸽笼站,一位高大的孕妇上车后

就坐在我的对面,玩着手机

看她挺身而出的肚子,一定就快临盆

我想,我就是她肚子里的孩子

在五十岁的时候,对母爱仍然满是崇敬

我的脑壳里浮现白色的医院,与产床

就像面对田地,浮现麦子,玉米和挂果的苹果园

十月怀胎,是比土地更细致的孕育

比种子更漫长的期待,在我出现在这个世界之前

就这样在母亲的子宫里

跟着母亲在田埂上行走,裤脚上沾着清晨的露水与泥泞

在五月弯腰,捧着绿色的秧苗

把它们插在水田的镜子里,插到蛙声里

月亮的梦里,如果是在秋天

我的母亲会弯腰割麦,刨地,拾棉花

在灯光下剪裁一家人的旧衣裳

浆洗,折叠,晾干,做尿布

我是母亲最大的孩子,被风吹动的灯光

摇着母亲初为人母的喜悦,与小小的恐慌

在我难受与兴奋的时候,会拚命地用脚踢母亲

而母亲也会用双手抚着肚子

仿佛在说,轻点轻点,这淘气的孩子

当然,如果临近年关

在小雪这个节气,母亲会站在齐小褪肚的水中

割柴草,用独轮车推着泡在木澡盆中的黄豆

到生产队的磨房去做豆腐

柴草的火光,映红母亲的脸

映红村庄的一间作坊,像为爱跳动的心脏

在布吉站,那个孕妇下车了

把一个五十岁的婴儿独自丢在车上

我试着踢了踢脚,在尘世

谁还会用双手抚摸我,赐予我一尘不染的母爱

刘炜,江苏省大丰市人,江苏省作家协会会员。在《少年文艺》、《诗刊》、《诗选刊》、《诗林》、《星星》、《绿风》、《扬子江》诗刊、《雨花》、《上海诗人》等发表诗作。作品入选漓江版《2015中国年度诗歌》、《2013—2014中国新诗年鉴》、《华语诗歌年鉴》(2013-2014卷)、《2008年网络诗歌年选》、诗刊社《2000年度最佳诗歌》、人民文学《2004文学精品诗歌卷》、央视《中外抒情诗歌欣赏》、《触动大学生心灵的101首诗》等多种选本。出版诗集《月光下的村庄》,多次在诗刊社组织的诗赛中获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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