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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多年前,一个暖壶“骗”来个知青媳妇

 品谋图书馆馆藏 2019-06-22

一九七二年的四月八号这天,西安城的天气特别的好,天空格外蓝,点缀着白云朵朵。西安城东西南北四条大街格外热闹,万千红旗飘飘,万千锣鼓喧嚣。西安这天有啥喜事?知识青年要下乡去,全城的人都在组织欢送呢。


这一天,卡车在东西两条大街摆了九里,在南北两条大街摆了五里,到处都挤满了人。少男少女胸前都挂着大红花,脸上写满了阳光。身旁年龄大点的也是满脸喜气,他(她)们都是送孩子下乡插队的家属们。

卡车在两边欢送的人流中缓慢驶过,一行车去了南门,一行车去了北门,一行车去了东门,一行车留在了西门,然后从各个城门口出发,奔赴西安周边县区的广大农村。

史晓凤跟她的伙伴们奔的是当时的长安县的杨庄公社杨庄大队,那里也有欢迎的队伍,只不过队伍里的是衣衫破旧的憨厚农民。知青点是新盖的知青院子,有三间安间、两间厦房和三间平房,有磨好的包谷臻和面粉,二十位男女知青就要在这里落户扎根。

那一年史晓凤高中毕业,才十七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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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凤凰落到了鸡窝里

二十世纪七十年代的城市娃娃跟现在的娃娃们差不多的,他们从小没离开过父母,大部分都是家里宠着,不会干家务、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娇气宝贝。当送他们来的卡车捎回去了娃娃们的父母哥姐,当欢迎的队伍以及接待的领导们散去,就只剩下了这些知青娃娃,还有这大大的院子、空空的房子。

40多年前,一个暖壶“骗”来个知青媳妇

▲电视剧《知青》剧照。

夜晚也不请而至。这些叫喊和兴奋了一天的娃娃们饥肠辘辘时,面对他们的却只有冰冷的锅灶。面和包谷臻都是生的,没有馍馍,没有绿菜,柴火是他们从来没见过的麦杆桔,怎么烧火?怎么做饭?

那晚,娃娃们就吃生不生熟不熟的糊了锅的黏糊糊。不知道女孩谁起的头哭了,好像会传染一样,所有的女孩都哭了,男孩们也哭了,那齐齐的哭声像是学校组织的合唱队。可是孤零零的知青点好像跟世界隔绝,没人听见他们哭,也没人来安慰他们。他们在哭声中进入到各自的梦,一直睡到了天大亮了才醒。

醒来以后肚子饿,掀开昨晚吃饭的锅,却发现忘记洗锅了,锅里干巴巴的面糊贴着,怎么洗也洗不掉。于是,又不知道谁起的头哭了,大家跟着哭了起来,还有那才睡醒的不知道咋回事也跟着哭的,一直哭到了日头上了八丈高才不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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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野狐沟水库

夜里十点多,分管知青们的干部来了。他叫李自宏,农村出身,是个善良又和气的中年人。进了知青点院子,李自宏看到城市娃娃们哭的红肿的眼睛,啥都明白了。他说:“今两件事,第一,给你们把做饭的的人寻下了,是个精干的老婶子,以后你们就不会为做饭做难了。可是,你们每个人都要每天轮换着帮灶、担水、烧锅啥的帮忙。第二件事,今先不干活,在村子转转,熟悉熟悉。歇好了,明(天)修水库。”

娃娃们不像大人,过去了的事一眨眼就忘记。昨晚与早上的辛酸,经人一开导,一个个就像没事人似的。况且,修水库对城里娃来说新鲜,那会都是人海战术,有放炮的、拉车的、提夯的、担土的、送饭的,喇叭叫、人喊、马叫……想象中的修水库,那简直是太热闹了!


可是毕竟史晓凤她们没干过,谁曾想到水库去有那么陡的坡,上的时候像是上高梯子,下的时候像是从高处往下跳,一个架子车五六个人也拉不上去,吓的她两条腿由不得的打哆嗦。

在水库,女娃们主要管装车。人家农民三锤两下子就是一车,一个人就能拉着跑;他们六七个人,老半天也装不下、拉不了一车,那一锨土一锨土好像老是装不满似的。就这样,到了晚上收工,每个人手上、脚上都起了泡,连大腿上也磨出了泡。农民们是天黑才收工,他们也只好跟农民一同收工,看着黑漆漆的高原不知道怎么下,坐在那又是个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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替哥下乡

史晓凤本来可以不下乡的。

她的父母从江南支援大西北,可以给一个留在当地工作的名额。她家四个兄妹,大姐早早工作,弟弟回江南上班,剩下她跟哥哥有一个人要下乡。照理说该是哥哥下乡去,妹妹给安排工作,可是父亲想,哥哥是当了兵才回来的,到了快结婚的年龄了,如果哥哥下乡成了农民,回来谁愿意嫁给一个农民?况且那会下乡没有说有返城工作的机会的,要一辈子当农民,传宗接代的事咋办呢?

父亲考虑的这些事,却不能直接给女儿说。他只好哄女儿说:“你哥哥身体不好,下乡怕吃不消……你身体好,又是女娃,不会安排重体力活,能不能替你哥哥下乡?”

父亲跟晓凤是商量的口气,但晓凤是个懂事的孩子,她说:“我下乡去,叫我哥进厂工作。”她那时候觉得好像下乡这事跟思想有关的,是一个时髦,甚至跟古代的木兰从军有点相似,木兰是替父从军,史晓凤是替哥下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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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的路

史晓凤她们家住西安市西郊,原属变压器厂工人子弟学校。

如果用里数计算,杨庄到西郊也就百十里路。现在的百十里路可能好走,可是上世纪七十年代杨庄到引镇十五里,土路,不通车,交通只能靠两条腿。而引镇到西安南门一天也就三四趟公交,南门到钟楼倒是不远,钟楼又到西郊要坐电车。城里娃初到农村特别想家,然而就这不长的路也是难去难回。

史晓凤是头一年的腊月十八回城。西风西雪的,光是杨庄到引镇这段路就走的够呛。这些城里娃不是空手,娃们说,咋说也是过年,回家得带点土特产不是?那年头这东西城里稀罕,自己又在农村插队,不带东西好像说不过去。


一个娃背几十斤重的行程(李),在西风西雪里要走十五里路,好不容易走到了引镇,却发现没有回城的车。咋办?往回走?不可能。快过年了谁不想回城回家?不知道谁又开始哭:“爸、妈,你知道你娃在外边受苦么?你娃咋这样苦的?”“爸!妈!……”可惜那会没手机,要是能把哭声给爸妈听,不知道父母心里会多难受。

哭了一阵,有人打听韦兆有车。十几个娃一商量,“走!去韦兆,三五里路,翻一个引镇塬就到!”也可能是归心似箭,三五里雪路没觉得咋难走。到了韦兆车站,剩最后一辆长途,平时一块二的车票,这会要五块,不坐拉倒。十几个娃把身上的钱掏光掏净,还是有史晓凤等四个娃凑不够车费,给人家卖票的好话说了几背笼,好不容易人家同意坐车,但是不能坐坐座位。

天黑才到城里的南门,南门到钟楼没钱搭车,只得走。到了钟楼,身上没一毛钱,回西郊的路还远,十几个娃都没钱买票。好不容易碰见一个同学的亲戚是公交系统的,免费坐上了最后一趟电车,回到家里,已经是晚上十一点。晓凤叫着家里门,妈开了门,看见她吃惊的问:“咋这时候回来?出了什么事?”女儿又饿又累,一肚子的委屈,终于忍不住大哭起来。

第二年过年是腊月二十三回家。又是下雪,搭不上车,从杨庄一直快走到兴教寺(大约二十五里),还是碰不见个公交车。好不容易碰见了一个农民伯伯赶马车进城去,一帮城里娃娃看见了有车都走不动了,就缠着农民伯伯捎一程。农民伯伯和另外一个赶车的伯伯商量,两人痛快的答应了,她们才终于坐上了马车进了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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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村好人多

史晓凤喜欢上了农村,她说农村的好人多。

那会知青娃娃多不懂事,有时候也干些偷箩卜、偷包谷穗的不光彩事情,可是农民总是说不要打娃娃,不要把娃娃们哈(吓)着了。

那会的大队干部生产队干部也不要求城里的娃娃们跟着农民一样要每天上工啥的,知青们喜欢干了就干,不爱干也没人说。哪怕有时候几天不出工,到了分粮的时候,照样分给他们,并且一个知青能分一个半人的口粮。要知道,如果按工分分粮,每个知青都会饿肚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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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 | 新民晚报

史晓凤说,有一年大队来了返销粮,大队干部照顾知青,把返销粮全给了他们,吃不了往城里带。在那个饥饿的年代,粮食就是宝贝,好可爱的农村人!好厚道的乡里乡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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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情就是一个暖壶

如果现在有人买一万个暖壶摆姑娘面前,恐怕也买不到姑娘的心。可是四十年前,凭着一个暖壶,黄焕者就把姑娘“骗”到手了,而且是个长的漂亮,来自西安城里,老家是苏州的南方姑娘。

黄焕者是史晓凤的爱人,一个老老实实的木匠。那时候他所在的社办木器厂正好在知青大院的对面,冬天没事了,就爱到知青大院里打纸牌(升级),纯粹娱乐,那会的人还不知道打纸牌能赢钱。

有一回,黄焕者悄悄给史晓凤说:“我给你被窝里搁了一个暖壶。”暖壶在哪会是两块钱一个,现在听起来是不贵,可是当时,是黄焕者干一天木工活的工钱呢,史晓凤说,她只是听见暖壶,就好像暖和了许多。

到了晚上,一个姐妹偷偷地把晓凤暖壶拿去用,找不见暖壶的她大声喊:“谁拿走了我的暖壶?”从此,逢黄焕者去知青大院耍,大家都“暖壶”“暖壶”的叫。

当然,爱情不仅仅是一个暖壶,人的好感要靠慢慢培养。史晓凤说丈夫老实:“有一回,我们六七个知青到蓝田的史家寨供销社买烧的煤,黄焕者帮着拉车,我们几个在旁边推车,大家都又累又饿。在洋桥碰见了一个卖粽子的,那会一个粽子才两毛钱,黄焕者把人家一笼粽子都买下来给我们吃。我们一帮知青都说插队快两年,就这一次吃的最饱了!你看我焕者瓜不?”史晓凤说这事时,黄焕者就在一旁听着,一直嗬嗬嗬的笑。他说那会儿在木器厂一天两块钱,给生产队交一块七,剩三毛钱归自己,加上加班的钱,一年挣了两百,那一次吃粽子才花了十多块,他心里愿意。

多么憨厚的人儿!十多块意味着要干一个月攒,放到现在可不是傻?可是那会的姑娘爱傻人,那会的社会爱傻人。

黄焕者赢来了城里姑娘的爱,这可不得了,十里八村的人都来看黄焕者长啥样子,漂亮的史晓凤到底凭啥看上了黄焕者?黄焕者不怕人看,有来的人看(看男的一般都是大姑娘),黄焕章就双手叉腰喊:“看!看!看!不怕你看,姑娘怕看,男子汉不怕人看!”结果吓跑了来看他的大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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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仙女要嫁董家的郎

上世纪的七十年代,城乡的差别就像天上地下,吃商品粮的城市娃就像是仙女一样。大家一听说史晓凤要嫁农民黄焕者,简直就像看见七仙女要嫁董郎。婚姻不是很顺利,史晓凤的爸爸不同意,甚至说她要是要嫁农民就断绝父女关系。可最后史晓凤还是嫁了农民,“七仙女”跟“董永”成了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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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视剧《我的父亲母亲》剧照。

等到晓凤生下了女儿,给父母报喜,爸爸还是不认这门亲。哥哥知道了,跟母亲来到杨庄,算是娘家人终于认下了这门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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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在农村的城里人

我去看晓凤的那天,她没在家,跟丈夫黄焕者在村子的老碗会上谝闲传。一个江南妹成了地地道道的北方农妇,不仅陕西方言说的很溜,跟她的乡里乡亲也打的火热。

可是人们都知道史晓凤还是吃商品粮的。史晓凤下乡三年后招工又吃上了商品粮,那会她的女儿刚好一岁。工作是食品站,史晓凤原以为食品站就是食堂,没想到是杀猪卖肉的。

史晓凤记得她第一次杀猪,杀猪刀刺偏了,猪满院子跑,跑的时候身上还带着杀猪刀,把她吓坏了。那会她在长安王曲。

后来史晓凤调到了引镇,终于离家近了许多。在引镇食品站养了两年鸡后,晓凤又调到了高村食品站,在那儿一直干到退休。现在的史晓凤跟丈夫黄焕者住在农家小院,扮演着一个地道农民爱人的角色。

作者:张奂才

城市打工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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