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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振华:超大城市想控制人口,不能在保持既定总量下进行

 难得糊涂713 2019-06-24

  【中国城镇化一直都是舆论关注的重要议题。2018年初,国务院批复《上海市城市总体规划(2017-2035)》,明确上海建设卓越全球城市的战略定位。中国崛起过程中,需要有一些城市来充当全球城市、担任全球资源配置的角色。

同时,国家整体战略布局建设京津冀、长三角、珠三角三大世界级城市群。《长三角一体化发展规划纲要》出台在即,《粤港澳大湾区发展规划纲要》已正式发布。今年发改委的《新型城镇化建设重点任务》和国务院《关于建立健全城乡融合发展体制机制和政策体系的意见》这两份重要文件,对大城市落户、中小城市发展、城乡融合等问题释放重要消息。

观察者网就此采访上海经济学会会长、上海全球城市研究院院长周振华,以下为采访全文:】

观察者网:上海有了全球城市的战略定位,但另一方面从国家整体战略来看,提出长三角一体化规划,上海又位于这一区域的核心,那么上海未来的发展如何处理好全球城市与长三角一体化的关系,两者之间是否可以相辅相成?

周振华:这两者不仅相互促进,而且就是一体的。全球城市本身是一个动态发展的演化过程。这个过程伴随空间拓展,最早从城市的中心城区体现,比如CBD、金融城,接着拓展到郊区,使中心城区和郊区形成空间单元,然后再进一步把周边的一些城市有机组合起来,也可以说是“全球城市区域”或“大都市区”,突破了原本的行政区域范围。现在是更进一步的空间拓展,成为“巨型城市区域”,规模相当于长三角区域一体化。

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当纽约、伦敦等崛起为全球城市时,确实是一枝独秀,与周边城市没有太大关联,且周边城市之间主要是本国内部的经济联系,只有纽约、伦敦等高高在上,是全球的经济联系。但现在观察,就会发现纽约、伦敦、东京、巴黎等全球城市都融入到它所在的区域中去,与周边城市形成高度的功能分工、连接和集成,以一个区域代表国家参与全球竞争合作。

一个城市本身不可能成为全能城市,什么功能都有,也不能成为超能城市,什么功能都是最强。当它发展到一定程度时,必然会有部分所谓的“非核心功能”疏解到周边城市,但并不是说这些“非核心功能”不需要或不重要,只不过相对于全球资源配置这一核心功能而言,属于次一级功能。

因为太多功能叠加会出现空间拥挤的排斥效应,即一些“非核心功能”排斥“核心功能”,比如上海原来讲“四个中心”,现在又加入“科创中心”,那要怎么加进来?科创中心的发展需要空间,但原来四个中心将空间几乎占满了,所以不把某些功能疏解出去,新功能就无法进来,互相之间一定牵制。但是,非核心功能又是必需且重要的,一旦取消将导致城市运转出现问题,所以要借助周边区域,这在空间经济学中叫“借用规模”效应。城市与城市之间,一方借用另一方的功能就等于借用相应的规模。周边城市为上海提供相应功能和服务,但又不占空间了。

全球城市发展到一定程度,空间就会拓展。这要回到全球城市本身的演进过程了,它有不同版本,最早是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1.0版,也就是弗里德曼、萨森描述的世界城市、全球城市,主要功能是经济功能。弗利德曼分析的主要对象是跨国公司总部,萨森则重点分析全球的生产者服务业,都是经济部门。

到上世纪90年代,文化功能开始加进来,当时伦敦、纽约、东京都提出过文化发展战略,将经济和文化融合起来。这是有内在规律的,城市的功能性机构集中了高管、高收入人群,他们对文化的需求很大,城市就需要有文化供给,相互之间共生共荣、配套融合。这些全球城市的文化功能都很强,在文化艺术方面的排名和经济的排名都差不多。

2008年金融危机后,这些城市又不约而同地提出科创功能,将科技创新作为城市的重要驱动力,因此进入全球城市3.0版。

要注意的是,全球城市伴随的空间拓展,不是“城市摊大饼”,而是将功能往外疏解,形成功能高度联结集成的区域来支撑新功能和核心功能。所以上海全球城市建设恰好寓于长三角一体化之中,离不开长三角一体化。讲句大白话,上海不可能在6000多平方千米的市域面积中建设全球城市,尤其现在提出“五个中心”再加国际化大都市,这么多的功能叠加仅靠上海市域是建不起来的。

观察者网:现在提大湾区、城市群之类的区域建设,而上海提全球城市,和前者相比如何凸显核心竞争力?城市群里面,相互之间可以互相补齐短板。

周振华:这个问题要分开来看,区域发展中如果没有一个全球城市,尽管相互之间可以功能互补,但层级水平提不太高。全球城市就像是高原上的高峰,其高度的全球连接和全球资源配置功能,会把整个区域带动起来,提升区域的能级。一个区域中,如果没有这样一个全球城市发挥核心作用,很有可能成为丘陵。上海作为全球城市对全球的连接,其实也会疏导到长三角这个区域中去,并不是单纯的上海参与全球资源配置。上海融入长三角就意味着要把长三角作为全球资源配置的大平台。

观察者网:还有一个概念叫“都市圈”,比如以上海为中心,到周边地区的距离大约是 “上下班通勤”的范围,把一些人口和功能疏散出去。但如果跟世界上的全球城市相比,我们的人口流动有一个问题,就是户籍制度。今年发改委跟国务院都提出,全面放开大城市、中小城市户口和放宽特大城市落户限制,这给外界振奋挺大的,有不少人甚至将此称为“废除户籍”的前哨站。您从上海发展全球城市的角度来讲,对这个政策有何看法?

周振华:从区域发展来讲,都市圈的数量在长三角有好几个,有围绕上海的,也有围绕南京、杭州的。都市圈不能无限扩大,一定会受到范围限制。在都市圈里面,同城效应下的人口流动,往往分成工作人口和居住人口,这个人居住在A地,工作则是到B地,形成每天上下班通勤模式。今后在上海周边也可能也会形成这种模式,上海房价高,周边城市房价低,人们可以在周边买房,到上海工作,通勤很方便,反之亦然。

至于涉及的人口户籍问题,讲到底是公共福利问题。在分税制下,根据地方税收来支付公共服务和建设公共设施,水平可能会不太一样,如果全国统筹就不存在这个问题。

今后的主要问题是基本公共服务如何实现一体化?不可能所有服务都一样,只能在保证基本的情况在,在有些方面进一步提供便利,比如异地医疗结算等。人们在上海看病,但医保关系不在上海,如果结算便利,也就不影响人员流动了,反过来也是如此。

有些非基本福利可以通过市场化供给,由市场提供一些比较高端的服务来弥补。国外普遍也是这种模式。大家比较平等地享受基本公共服务,但有些非基本公共服务则根据个人收入水平、支付能力来实现。资源是可以扩展的,比如上海一些好的医疗资源完全可以和周边城市搞联合医疗体,让当地也有比较高端的医疗服务;教育培训也是,上海的名牌大学在周边建分校,联合办学等,这就不一定非得到上海才能享受到这些服务。人们可以在当地享受比上海低的生活成本,但同时通过个人购买力,也能享受到比较好的服务。在这种情况下,人员流动今后会更自由。

当然,取消户籍制度更加促进人员流动。对上海而言,我们在分析人口问题时可能要有超前眼光。在“十五”“十一五”“十二五”期间,确实有大量人口流入,受教育程度普遍较低,客观上也造成幼儿园、中小学等教育资源紧张。但我们以前做过预测分析,这种情况可能也就是到顶点了,未来的人口走势,即便不采取很严格的控制措施,也会往下走。

原因是,第一,其他城市也在快速发展,特别在长三角,不要说大城市,连一般的中型城市发展建设都很快,造的房子、居住小区周边环境配套也和上海差不多,也有大量吸收就业的岗位。当上海生活成本提高时,人们就会比较选择。所以,从中西部或农村转移出来的劳动力会分散化,不再像以前那样高度集中在上海等大城市。其实市场机制已经在进行调节,生活成本高、就业比较难,自然会出现分流。

第二,中国人口增长己到了拐点,今后的新增人口数量在趋弱,农村劳动力转移的高潮已经过去;现在城市化的比例已经比较高,只不过是没有深度城市化而已,因此不像以前那样在较低的情况下会一瞬间增长很快。再者,现在乡村振兴、新农村建设等,从事农业或和农业相关产业的收益也在提高,吸引一部分人回到农村或在当地不出来,像浙江一带的农村就非常好,西部地区可能条件相对恶劣,转移出来没问题。

综合考虑下,我认为,今后面临的可能不仅是人才争夺,而且可能是人口争夺。当一个城市的人口不能增加时,城市活力就会趋于下降,所以上海在融入长三角过程中,加大人口流动,适当增加一些人口,有助于保持城市活力,也有助于调整人口结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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