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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永兴 元代大画家倪瓒歌咏虞城的诗作《题王敬之屋壁》，很有味道：“我来陆庄如故乡，故乡风景日凄凉。解忧幸有盈樽酒，慰眼新栽百亩秧。蒲叶清波闲濯足，荷花斜日起鸣榔。当年李白成何事，白发缘知万丈长？”这首诗像倪云林的画作一样，清远、恬静、高洁，虽然带点儿淡淡的哀愁，但还是令人神往。陆庄在虞城的哪一个角落，有如此素雅的生活？ 那天，新评上苏州市级新乡贤的陆老师叫我去福山春游访古。“寒食江村路，风花高下飞”，早春到长江边松弛一下神经，放眼绿野，亲近农耕，跟老农“话桑麻”，岂不美哉！我们走访的第一处是萧桥“鹿庄庵”。说是“庵”，其实是一大片农田，麦苗青青，菜花盛开。在黄绿相间的农田边缘，有块水泥场地，两棵高耸的银杏古树开始萌芽长叶，嫩绿纷披。这块场地和这两棵古树标识了当年有一座香火鼎盛的庙宇。 陆老师说：“鹿庄庵，就是陆庄庵，表明这里就是陆庄。”我很吃惊，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倪瓒描绘的陆庄近在眼前。陆老师的话是可信的，他研究镇史、村史多年，积累了大量地方资料，就是河里的鱼游过，也能说出个子丑寅卯来。 赶紧翻阅县《志》，果然陆庄在这里，是元代末年“曹百万”的居住地：“曹善诚宅在福山陆庄桥。曹氏世以资雄吴中，岁入租三十六万。闻张士诚将渡江，恐祸及，发江船百艇，击牛酾酒犒士诚师。及至，即迎致其家，献珠玉锦绣以钜万计。抵暮，将士纵掠，积货一夕空，其宅亦毁。”曹善诚，民间称他“曹百万”，他的名字象征了财富。同时期的周庄沈万三，和他相比，要“穷”得多了。曹善诚的财富被张士诚所得，沈万三的财富被朱元璋所得，两个人的命运是一样的。 转过小河，又见一庙，这座庙保存完好。高耸的银杏树，堂皇的殿宇，袅袅的香烟，庙前，还有清池、曲桥、湖心亭，名叫周神庙，周神是宋代本邑的一名孝子。陆老师说，陆庄庵和周神庙都是当年曹家的家庙。 曹家的遗迹还有一座“绣娘坟”，也在农田旁，有一亩多范围，坟头隆起，作覆盆状。陆老师说，绣娘是曹百万的姑姑，从小体弱，没有嫁人，绣得一手好花，附近的姑娘、媳妇都向她学习，这一方的刺绣手艺由此声名鹊起。 此墓在“农业学大寨”时曾挑平，发现里面有砖砌墓室，发掘人即感身体不适，便中断了挖土，古墓得以保存。从绣娘坟向南远望，尚有“天落潭”“龟背潭”等地表遗物，大致能勾勒出当年曹家“洗桐园”的规模。 县《志》上说：“梧桐园：在县北陆庄，富室曹氏所辟。种梧数百本，客至则呼童洗之，故又名‘洗桐园’，长洲刘溥有诗：‘歌舞当年恣逸游，不知何物是闲愁。如今桐树无人洗，风雨空山几度秋。’” “洗桐园”成了奢侈的代名词。曹百万的“洗桐园”就是倪云林诗中的“陆庄”，现在福山乡的萧家桥村。倪瓒是无锡人，与常熟相邻，他和曹百万是老朋友，常来常往。曹百万破产，成了自食其力的农民，倪瓒又来探望，为安慰曹，写下这诗，诗中有股悲凉之气。 “陆庄曹氏盛时，园池之胜甲江左……尝招云林倪瓒看楼前荷花。倪至登楼，骇瞩空庭，惟楼旁佳树与真珠帘掩映耳。倪饭别馆，复登楼，则俯瞰方池可半亩，菡萏鲜妍，鸳鸯、鸂鶒、萍藻沦漪。倪大惊，向来之庭茫然失故。盖预蓄盆荷数百，顷移空庭，庭深四五尺，以小渠通别地，花满方决水，灌之水满，复入珍禽野草，若固有之。” 清明前后，村野百花开放，蜂飞蝶舞，在浓浓的春意中，草蛇灰线，我隐隐约约感觉到，朝代鼎革，社会重新洗牌时的那场风暴。 看罢古迹，陆老师引我到一家农户做客。这是幢别墅式楼房，前有庭院，后有花园。走进墙门，庭院中阶梯形摆满了盆盆草兰，香气馥郁，一方金鱼池清水盈盈，鱼头游动。推门进屋，一间书房，书画满壁，图书满架，一张大长桌上笔墨纸砚，任人挥洒。穿过客厅侧厢，红木家具排列有序。从侧门通向房后花圃，绿篱环带，梨花如雪，各色盆景琳琅满目。一架木香蓓蕾满枝，含苞欲放。小河流过，凭栏小憩，可眺可钓。 我对陆老师说：“现在这里的农民都成了曹百万。”陆老师说：“曹百万没开过小车，也没用过家用电器，还要担心人家来抢劫，怎么比得上现在的农民呢？” 今日陆庄是社会主义新农村，幸福指数曹百万不及。如果倪瓒在世，他又会写出怎样的诗篇，画出怎样的作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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