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上天守約，讓夏至張揚盡致，成為激情燃燒的歲月。那是每年西曆6月22日前後，太陽到達黃經90°，天文學謂之夏至點。夏至來了！ 天上太陽，烈了。像發情的動物，狂熱地追求著偶像。再也不是初夏的溫柔，象徵做愛的梔子花；翩翩的君子，再也保持不了西裝革履的風度，光著膀子，算了；至於窈窕淑女，大腿、臀部、全胸。該露的，都露了。理由是熱！熱！太熱了！ 空中的雨，任性了。一片烏雲，幾聲悶雷，磅砣傾盆，小溪滿了，大河漲了，無論麥地、稻田、房舍、城鎮一片汪洋。儘管人們埋怨，但當人們劈山修路、遇水搭橋、毀林開荒的時候，是否塌方？漫堤？水土流失？又曾敬畏、忌諱？人與天不相勝！雨，有無數理由自天而降，最終無需解釋回歸到江河湖海。 萬物滋生、夠張楊了。那堤上翠柳，怎地次如煙？那果園石榴，怎如瑪瑙？那滿池碧荷，怎點綴成趣？那萬裏稻香，怎讓人心醉？ 曾聽母親說：“夏至的心，對於大地，是讓芸芸眾生，盡情競長的，盡興勃發的。如果有什麼到了夏至還沒長出來，那就永遠長不出來了。” “盡情？”“盡興”？自然母親指的的蟬了！ 夏至，柳蔭下少不了蟬響，那“知了…知了…”蟬鳴，真讓人心煩。我不喜歡蟬鳴，那夏至的蟬聲，該是歇斯底里的，最容易助長原本的心浮氣躁！ 而我正想全心溫書，可蟬音打攪，煩不？ 母親看見我拿了彈弓，試圖趕走樹上的鳴蟬，勸我去讀讀法布爾的《蟬》，那篇末的言語：至今還能背出： 四年黑暗中的苦工,一個月陽光下的享樂,這就是蟬的生活。我們不應當討厭它那喧囂的歌聲,因為它掘土四年,現在才能夠穿起漂亮的衣服,長起可與飛鳥匹敵的翅膀,沐浴在溫暖的陽光中。什麼樣的鈸聲能響亮到足以歌頌它那來之不易的刹那歡愉呢? 這似乎憐憫了蟬的一生，有誰感歎、理解蟬的身世--苦難是那樣的黑暗而漫長，歡樂是這樣稀少而卻短暫，那為何不惜時而縱情歡歌呢？ 母親是個讀過書的人，他對我說，“《素問》曰：‘心主夏。’夏宜安，吃蓮心、苦瓜、麥粽，和心氣。” 年輕的時候，身體各部位好比一臺新機器，主機以致每個零部件都是新的，發動起來，可以開足馬力，很少不如意的，那管得季節，哪管什麼:粗的、細的，硬的、軟的，肥的、瘦的，甜的、辣的……都是津津有味。 直到年老了，幾個生活片段告訴我： 新綠豆撿了，煲一鍋綠豆粥，嚐新，甭說有多滋味！ 可上下齒一合攏，一粒“鬼綠豆”，“啪”的一下，一顆門牙崩了一截！ 這下可受苦了，上下顎、兩頰、太陽穴，整個頭部神經都連在一起痛起來，一周以上！ 一次，夏夜貪涼，睡在竹床上，感冒了，熱感冒，咳嗽、發燒，流鼻涕，上半個月將息！ 散步，走著、走著，膝關節痛起來，上醫院一檢查，是退行性骨膜炎，問醫師，答：“人，年紀大了，少活動！” 生命不是在於運動嗎？可人老了，顛倒過來了。 類似教訓了，告訴我，年紀大了，順應其變，就像心隨夏至，順乎自然。 於是想起兒時很少琢磨但耳熟能詳的《夏至歌》： 長到夏至短到冬，冬後一天長一蔥；若問一蔥幾多長，算來恰好二分鐘。 如何的來此數字，茶道慢說您細聽；夏至四點天已明，入夜八點才掌燈。 冬至七點剛放亮，傍晚五點看不清；前後相差六小時，六六三百六分鐘。 全年天數差不多，近似一天一分鐘；夏到冬至整半年。所以一蔥二分鐘。 這賬一點不糊塗，平時無人來念經；時逢今日過夏至，多句少句湊合聽。 這又驗證那句老話：“冷是各自冷，熱是大家熱。”舊時，富貴人家冬天不出門，還有炭火烤。可到了夏天，就是有僕人打扇，可再涼的扇，哪怕空調，也抵當不住幾十度的熱。所以舊時皇帝，轉到避暑山莊，養生為大啊！ 注重養生，最重要的是有規律地生活，我最喜歡早起觀花，或拉琴，上午溫書或書法，午後小憩，夜半納涼或聽書。這樣每天生活充實起來，知足起來，因為我有花可目，有琴可撫，有書可讀。 興致來時，啜一口苦茶，或半夏湯，吟一段詩。 記得我曾寫過一首《半夏》： 一生風塵半世愁，半夏花開半夏傷。愛恨交織多少事？前世修來如夢長。
《別錄》記載:半夏，生微寒，熟溫，有毒。多半愛到極致的東西都會具有不可抗拒的毒，一如愛情，愛了就有恨意，不愛那麼也就不在意了。半夏是濃烈的，愛得深恨得久。 記得爺爺講過，世界上的美人都是妖精變的，半夏也是妖精變的。 他劃出那半夏，人面蛇身的妖怪，長得很漂亮。 他的半夏的故事让我时时回味：一天，半夏，她化成美女去采草藥，無意間見到一個人受了傷，便把他帶回她所住的山洞，悉心照料。不久男子傷好了，男子對她產生了好感，蛇妖愛上了他，但她自知她是蛇妖，便把男子送回村莊，第二天，男子也來了，看見人面蛇身的半夏，就逃走了，第三天帶著村莊裏的人滅了蛇妖，蛇妖臨死前說了我是生生世世化作草，生生世世毒害著每個地方，生生世世拯救每個地方。於是，半夏既有毒性，也有藥性。愛與恨都是聚於一身，誰不因為美，因爲愛而夢寐以求，而忘乎所以呢？ 一生中愛過，恨過，哪怕是妖怪，哪怕是受傷，又有何後悔呢？ 想到這些，我心反倒寧靜下來，忘記了燥熱，融入夏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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