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时间，北宋宣和七年，准确的说是公元1125年，阴历十月十七。 天空好像没有云彩，但没有风。 地点淮河。 这条位于中国东部，介于长江与黄河之间的河流覆盖了河南、安徽、江苏三省。全长一千多米，最宽的河面据说有好几百米，这样的河自然容得下一条小船。 小船随波而流，船头坐着一个中年男人，一手捏着鱼竿，一手提着丝线，将调制好的鱼饵丢入水里。等待着河里的鱼儿上钩，中午好来一盘酸菜鱼吃吃。 中年男人刚做好这一切，还没来得及等待水中的鱼儿上钩，就听得小船的另一头传来了一声啼哭。 儿子出生了。 男人觉得这孩子来的不是时候，自己还在放假旅游，还没做好迎接的准备。 所以他给孩子取名——陆游。 男人没想到被自己抱在怀里的孩子，将会在未来的八十五年的光阴里给南宋留下将近万首诗，今尚存九千三百余首，这个数量比李白加上杜甫还要多，就是大诗人白居易也比不上。 他更不想不到这个孩子还精通历史，精通散文，最重要的价值观十分正确——爱国。 和寻常的父亲不同，孩子的出生并没有让他感到高兴。 国事的不乐观，让他对这个孩子的前途充满了担忧。 这不是一个好年月，北宋到了徽宗这一代是一日不如一日。 北方的金国皇帝令谙班勃极烈完颜斜也为都元帅，统领金军攻打北宋首都汴京，由于李纲的顽强抵抗，金兵无法攻入，双方订宣和和议。 但这股不安的气息依旧是弥漫在整个北宋。 四处都洋溢着一股压抑。 儿子选择这个时候出生，势必要跟着自己吃苦了。 他的担心并非没有道理，陆游出生第二年，金国的皇帝就撕毁了当初签下的合约。 数十万金兵攻破东京(今开封)，俘虏了宋徽宗、宋钦宗父子及大量赵氏皇族、后宫妃嫔与贵卿、朝臣等三千余人，押解北上，东京城中公私积蓄为之一空。 昔日辉煌的北宋就此灭亡。 战乱之中，全家人不得不四处逃亡。 其惨状犹如鬼子进村一般，那些满脸横肉的金兵给了陆游极坏的影响，以至于到死都想着将这帮可恨的家伙赶出中原。 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 带着这份恨，陆游长大了。 宋朝虽没有亡故，但国力不如前，许多将士虽想来一场亮剑。但实力不容许，只能任由金兵在自己的家园横冲直撞。 这份恨意只能付诸笔下。  陆家是名门望族，父亲陆宰，通诗文、有节操，北宋末年出仕，南渡后，因主张抗金受主和派排挤，遂居家不仕。母亲唐氏是北宋宰相唐介的孙女，亦出身名门。 战乱并没有影响陆游的学业，在陆父亲自督促下，陆游的各门功课都很好。 刚到十二岁就能写诗，并且早早就定下赶超前辈陶渊明，李白，杜甫的宏伟目标。 除了学习这些，他还学习兵法，等将来有朝一日，好上演一场手撕鬼子的重头戏。 当然了，学剑，读史书是每日诗词外的功课，他学得很认真，所取得的成就也非凡。 小小年纪就留下了小李白的名头。 江南数一数二的家世，能文能武的名头，一看就是个潜力股。 这还不是最重要，最重要的人家英俊潇洒，风流倜傥，对爱情还十分的专一。 这样的绝世好男人，世间已经不多了。 那些想替自家女儿打算的大叔大妈们开始频繁的出入陆家，目的只有一个——说媒。 可陆游就是不松口，被人逼急了，只好说出了心里的那个秘密。 我喜欢的人不多，这辈子就认准了我家表妹——唐婉。 其他的姑娘该干嘛干嘛，不要再浪费时间了。 一个晴朗的早上，陆游拉着表妹的手，一脸羞涩的问道：“婉儿，你愿意嫁给我么？” “我愿意！”唐婉一脸喜悦的说出了这句压在心头的话。 “愿意就好，咱们这就去领结婚证。”陆游说完，不等唐婉答应，直接上了宝马一路去了民政局领了结婚证。 从此，你就是我的人。 I travel around the world.I fly over mountains and rainbows, to find you. （我飞过高山和彩虹只为找到你） “恩，我也是。”唐婉满脸的幸福。 婚后，两人变着法儿的秀恩爱，今日出去旅个游，明日吃个大餐，看场电影，游个泳做个SPA。小两口日子过得甜甜蜜蜜，羡煞旁人。 如果说这样的生活还有什么不满足的话。 那只有一点，唐婉没能搞定婆婆。 这是个终极难题，任凭陆游聪明绝顶，剑法高超，出口成诗也难以解决。 他只能疲于应付。 但老妈很强势，问题很多，答案只有一个，老妈与老婆，二选一。他只能屈服。 这天，他拉着妻子的手哭着说道：“还记得我们当初说过的誓言么？” “记得，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 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记得就好，形势如此，我们只能迂回，所以，所以，只能委屈你了。”陆游咬牙说出了很没有骨气的话。 三日后，两人离婚。 就在唐婉痴心的等待时，一个让她绝望的消息传来。 唐家羞于这场婚姻，为了挽回名声，已经将她许配给一个叫赵士程的男人。 这个男人不一般。 是宋太宗玄孙赵仲湜之子，宋仁宗第十女秦鲁国大长公主的侄孙，有钱有貌，还有地位。 最关键的是人家很大度，没有婆婆。 唐婉很想守住自己的誓言。 但现实的残酷很快击垮了她的爱情梦。 她嫁了。 而她的陆游也没有抵过现实的洗礼，很快就屈从了母亲，迎娶了一个姓汪的姑娘。 还一口气生下了七个孩子。 什么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那是电视剧煽情的言辞，当不得真的。  此后的岁月，两人各自守着自己的家，过自己的日子。 直到十年后的一个早上。 两人毫无征兆的在沈园相遇了。 “婉儿！是你么？” “小游，是你么？” “是我！” 两人几乎异口同声的做出了回答。 这次见面似乎彻底激发了陆游内心深处的那份思念。 往日的美好，今日的无奈仿佛在这一刻重新涌上了心头。在喝过唐婉亲手递过来的酒，他再也忍不住大哭了起来。 说不出口的话统统化作了笔下。 沈园雪白的墙壁上很快多了一首词。 《钗头凤——红酥手》 红酥手。黄滕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 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 昔日的爱人，昔日的誓言，可惜再也难以回到了从前。 我失去了是我一生最重要的爱情。 那一晚，陆游彻底醉了，红酒浇在心头的伤却始终难以下怀。 多年后，他已经鬓发如霜，却始终念念不忘这份情。 在唐婉去世的岁月里，他再一次去了沈园，比起先前那份伤痛更沉重了几分。 也信美人终作土，不堪幽梦太匆匆。 我爱的人，你终于先与我去了。 没了爱情，陆游将重心彻底放在了功业上。 绍兴二十三年（1153年），陆游进京临安（今杭州）参加锁厅考试（现任官员及恩荫子弟的进士考试），与这一场考试而言，陆游势在必得。 但来得不是时候，从后来陆游的发展看，如果陆游当年能避过这一年，也许人生将会是另一番景象。 因为在这一年里，科考的名单里多了一个不该出现的名字——大奸臣秦桧的孙子秦埙。 有这样一个后门，秦公子不用说都是内定的人选。 但计划总没变化来得快。 主考官陈之茂算是铁打的硬汉，不为五斗米折腰。 考试结束后，陈之茂将陆游的试卷和秦埙仔细看了一遍，发现两人的才学根本不在一个档次上，陆游文笔流畅、立论有据、见解独特，而秦埙的文章多是套话，空话，言之无物，根本做不了状元。 陈之茂觉得让这样一个毫无水准的人获得状元，与自己名声上不好听，经过一番计较，觉得还是将陆游定为第一名更为稳妥一些，秦埙为第二名，这样自己面上也好看，秦桧哪里也能交代得过去。 但秦桧没那么好糊弄。 直接让陈之茂回家做了一辈子的硬汉。 硬汉是要花代价的，不是什么人都能做。 陆游这次算是顺利过关，但并不表示秦桧不计较。 老子内定的人，你小子给抢了，我面子往哪儿搁。 面试的时候，秦老爷子不顾自己宰相之尊，亲自到皇帝面上说陆游的坏话。 大意是这下子不安分，一心想着抗金。 听说，这人还四处鼓动朝臣，这两年皇上可没少背负骂名，都是这小子在背后弄的鬼。 这样的人要来做什么？ 皇帝一听，还有这号人，从哪儿来回哪儿去。  这一回就是五年。 绍兴二十八年（1158年），秦桧病逝，陆游才得以初入仕途，任福州宁德县主簿。 此时陆游已经二十九岁。 正是一个男人建功立业的大好时机，他迅速抓住了机会，短短几年的功夫上了好几道奏折。 “非宗室外戚，即使有功，也不应随意封加王爵”。 皇帝喜欢珍稀玩物，他认为“亏损圣德”，建议皇帝严于律己。 绍兴三十一年（1161年），他以杨存中掌握禁军过久，权威日盛，多有不便，进谏罢免杨存中，皇帝采纳，降杨存中为太傅、醴泉观使。 绍兴三十二年（1162年），宋孝宗赵昚即位，上疏，建议整饬吏治军纪、固守江淮、徐图中原。 皇帝一听，脸上的黑线多了好几层。 这小子喜欢唱反调，不合胃口。 隆兴二年（1164年），他仍旧上书：“ 曾觌、龙大渊利用职权，广结私党，迷惑朝廷，今日不除，后患无穷。” 这下皇帝不高兴了，这是我的事，容不得你说三道四的，你喜欢说，那就是回去说吧。 此后的岁月，他的官一直做得起起伏伏，不见起色。 内心的那点火焰却越烧越高。 他开始着急，四处寻找门路。喜欢能继续上言，哪怕上战场厮杀也可以。 但没人理会他。 这天他闲来无事，随笔写了一首小诗《临安春雨初霁》。诉说内心的苦闷。 其中有两句“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 诗是好诗，但能欣赏的不多。 这天，文学爱好者孝宗皇帝冷不丁的读到了这两句。 顿时转了粉。 一想到能写出这样好诗的人才竟沦落到煮水、沏茶、撇沫的苦闷日子，大为恼火，当即启用了陆游。 临别之时，刚刚转粉的皇帝拉着陆游动情的说道：“严陵山青水美，公事之余，卿可前往游览赋咏。” 严陵这个地方风也好，雨也好，爱卿忙完了公事，可以四处看看，写几首好诗。 陆游充分响应领导的号召，亲力亲为。 收获不小。 史载陆游与严州任上，“重赐蠲放，广行赈恤”，深得百姓爱戴。闲暇之余，整理旧作，命名为《剑南诗稿》。 这几年，陆游小日子过得不错，上有领导照顾，下有百姓爱戴，闲来谢谢诗词，喝喝茶。 倘若这样过一辈子倒也不错。 可这样好么？ 当然好，可这样就能将当年的梦想忘了么，当然不能。 老骥伏枥志在千里这才是他的人生。 爱情美了，事业没了，可理想不能没了，埋在心头的那份热血不能冷。 淳熙十六年（1189年）二月，孝宗禅位于赵惇（宋光宗），陆游返回阔别已久的京城，立即向新皇帝提出“减轻赋税、惩贪抑豪”；“缮修兵备、搜拔人才”，“力图大计”，以恢复中原的愿望。 奈何，赵家男儿的那点英雄气概，早已被江南的烟雨磨灭了，昔日的耻辱已被雨水冲刷得干干净净。 没人理会陆游的这一腔热血。 陆游被打发去编修国史，继续为朝廷发光发热。 编修其间，因韩侂胄主张北伐，陆游大力赞扬和支持，给予种种合作，并应韩侂胄之请，为其作记题诗，勉励韩侂胄抗击外侮，为国立功。 但一切都杳无音讯。 没人支持的时代，陆游是孤独的，是痛苦的，他唯一能做的只有保持自己的一腔热血不要被岁月给浇灭。 他时时告诫自己，现实是残酷的，可内心却是骨感的。 嘉泰三年（1203年）四月，国史编撰完成，宁宗升陆游为宝章阁待制，陆游遂以此致仕，时年七十九岁。 也就是这年五月，他碰上了一个知音。 一个和他一样怀着满腔热血的老男人——辛弃疾。 那一夜，山阴的月，山阴的月都是柔的，多年不用的宝剑，长枪似乎也都带着丝丝的杀气。 两个浑身充满热血的男人在烛光下促膝长谈，共论国事。这一谈竟是一夜。 这次的会面让陆游对未来多了几分喜欢，在辛弃疾奉召入朝的日子，陆游敦敦教诲他为国效命，协助韩侂胄谨慎用兵，早日实现复国大计。 热血终有燃烧的那一天。 开禧二年（1206年），韩侂胄请宁宗下诏，出兵北伐，陆游闻讯，欣喜若狂。宋军准备充分，出师顺利，先后收复泗州、华州等地。 形势一片大好，任谁都看得出，这是一场十拿九稳的胜利。 陆游很兴奋，不顾年代体衰，仍旧夜夜写诗宣传。 但现实的残酷还是浇灭了他来之不易的喜悦。 由于韩侂胄用人失察，吴曦等里通金朝，按兵不动，图谋割据，轰轰烈烈的北伐，瞬间就瓦解。  韩侂胄被杀，北伐宣告彻底失败。陆游听到这些不幸的消息，不堪打击，他病倒了。 入冬后，病情日重，遂卧床不起。 国事的不堪彻底的击垮了他的身体，他走到了人生的尽头。 他挣扎着站了起来，不顾家人的反对，执意提笔写下了内心的渴望。 示儿 死去元知万事空，但悲不见九州同。 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 孩子，你爹是要死了，可你爹的壮志之心却从未冷却，将来有一天，朝廷的将士收复中原失地，你们一定要把好消息告诉我。 就算是在土里，我听着也高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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