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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抗,东吴的最后一抹余晖

 苏迷 2019-07-02

  为父辩诬显才干

  东吴赤乌八年(245),一个惊人的消息传至都城建业(今南京):上大将军、丞相、荆州牧陆逊,死在府中,年六十三岁。

  陆逊是吴郡吴县人(今苏州市区),为官清廉、为人正派,也是从无败仗记录的军事家,可谓东吴政权稳固的柱石。如此显赫的贵族,死时却“家无余财”,史书说他是“忠诚恳至、忧国忘身”的“社稷之臣”(《三国志·吴书》陆逊本传)。

  无论是当时人还是后人,对他的死无不嗟叹惋惜甚至不平。原来,他在拜相次年,就因谏吴主孙权要公正地立太子以安政权,引起孙权猜忌,和陆通信的大臣被下狱虐死,几个外甥被无辜流放,孙权还天天派太监上门责骂,以致他“愤恚致卒”。逼死陆逊,是孙权一生众多污点中的一个大污点。

  陆逊长子先已夭亡,次子陆抗这年二十岁。按照东吴的世袭领兵制,陆逊卒后,陆抗以建武校尉职衔“领(陆)逊众五千人,送葬东归。”即接管父亲最核心的部队,并护送灵柩回吴县老家举丧。

  陆抗经过建业,去对孙权谢恩。孙权对陆逊气仍未消,为了表示逼死陆逊事出有因,他特地让中使拿了杨竺的密奏,临诘”陆抗,自己在内室听,而不让“任何大臣在场。密奏上面有诬陷陆逊的二十条“罪状”。杨竺(后被处死抛尸江中)是和太子争位的鲁王孙霸的党羽,孙权信他而记恨陆逊,显然杨竺是他清除吴郡世家大族杰出代表陆逊的一根大棒。而这“临诘”陆抗的中使,是指皇帝特派太监,必定是很厉害的亲信。

  史书用这个“诘”字,意味深长。诘有追究、盘问、谴责、问罪、诘责等意思,可以想见这不是一般的了解情况,而是要看陆抗能否解释清楚。如回答不当,估计陆抗也得担责。

  《三国志·吴书》陆抗本传说:禁绝“宾客,中使临诘,(陆)抗无所顾问,事事条答,(孙)权意渐解。”面对不怀好意的皇帝亲信的盘诘追问,陆抗一一详细解答,并不需要问其他人,可见他对父亲的为人处事都很清楚,解释合情在理,孙权对陆逊的怒气慢慢消解。

  换防细节看品质

  陆抗成功化解中使诘究这事,显示他是个早熟、沉稳、聪慧的青年。当年他父亲跟随孙权时,也只有二十一岁。不知孙权怎么想的,第二年陆抗也是二十一岁时,任命为立节中郎将,大概是个中级军官。

  一般人认为,这是陆抗被孙权看好重新重用的起点。其实不然。陆抗原先随父屯驻武昌。陆逊去世后,孙权决定重用非江东的将领或大臣,任命琅邪阳都(今山东沂南)人诸葛亮哥哥诸葛瑾的儿子诸葛恪为大将军,领荆州事,接陆逊的班。陆抗被安排到诸葛恪原来驻守的柴桑(今九江市)去,两人换防。陆抗离开武昌前,皆更缮完城围,“葺其墙屋,居庐桑果,不得妄败。恪入屯,俨然若新。”

  诸葛恪能说会道、志大才疏,老爹官也大,也是出身名门,身为大将军的他,丢给陆抗接防的柴桑军营和府房,却“颇有毁坏”,两相比较,两人的品质优劣立判。因此诸葛恪自感颜面无光,“深以为惭。”

  太元元年(251),孙权到了生命末期,行事更加乖张,沉迷于信巫信神,大事全交诸葛恪处理。就在这年,吴郡郡城就是今天的苏城,发生了一些事。城南有吴国始祖、孙权父亲孙坚的陵墓,叫高陵(在苏州第一丝厂内,上世纪80年代初经批准平毁,至为可惜),高陵上的松柏被飓风拔起,南门的城楼也被风吹落到城墙下。吴郡是东吴的发祥地,陆逊更是吴郡郡城人,在孙权看来,现在高陵和附近的南门城楼,出现了异样情况,非常不祥。

  他先去建业南郊祭祀以求禳保,又接见回建业治病、病愈正要返回驻地的陆抗。孙权对着陆抗老泪纵横:“我以前听信了诬告,对你父亲在群臣关系的大义上不专一,因此有负于你。(对你父亲和你)前后不止一次的审问,(如你还保留有材料,)望全部焚毁,不要让人看见这些东西。”

  大忠臣、杰出的军事家陆逊虽被逼死,却也一直是孙权的心病,吴郡出现异常天气比如强台风之类,在作为近海城市的苏城实是常事,但孙权心理虚弱,认为是上天示警,又担心制造冤案的材料流传后世或载于青史,因此才向陆抗认错。

  西征无功有隐情

  孙权死后,接下来有孙亮、孙休两个儿子为吴帝。陆抗在外,开始升为杂号将军,因在寿春打败魏军,因功升为征北将军,职居四征之一。诸葛恪已在253年被杀害,孙休的永安二年(259),拜陆抗镇军将军,都督西陵。

  西陵(今宜昌市夷陵区)对于陆抗来说,是一个非常特殊的地方。吴黄武元年(222),他父亲三十九岁用火攻以少胜多击败蜀汉刘备亲自指挥的东征大军,史称“夷陵之战”。孙权这年改夷陵县为西陵县,西陵成为东吴的西疆重镇。因西是蜀汉,北是强魏,战略位置重要,所以一直是陆逊负责的战区,他镇守时期,孙权可以无忧西线。

  现在陆抗来到父亲建立功勋并长期镇守的地方,自然是心情特别激动。他到父亲工作、战斗过的地方一一察看,既是重温和缅怀,也是熟悉环境和学习。

  永安七年(264),已于上年灭亡的蜀汉爆发内乱,境内百城无主。二月,孙休命抚军将军步协等西征,镇守永安城的原蜀汉巴东太守罗宪大破步军。孙休大怒,又遣陆抗助协。“宪距守经年……会(魏)荆州刺史胡烈等救之,抗退。(《晋书》列传第二十七)”这时罗宪守军已接近崩溃,胡烈来援不过军马两万,并直接攻击西陵,是围魏救赵之策。陆抗回师救西陵,西征永安之役功败垂成。

  陆抗西征无功而返,是不是他军事水平不行、作战意志薄弱呢?好像不是。永安有名将罗宪把守,但陆抗完全可以转战蜀汉其他无主的城市。他回师的原因可能是,西陵的战略价值极为重要,不能有闪失;东吴西线兵力不足;西征军客地作战孤悬蜀地有可能被围歼。还有一个可能,陆抗看到东吴政治黑暗,即使将蜀汉任何城池收入东吴从长期看也管理不了,于国无益。

  他退回西陵不久,孙休病逝,孙权另一儿子孙和之子孙皓在权臣的安排下继位。谁知他成了中国历史上著名的暴君,东吴的政治更加混乱,但他总算明白西线的重要,拜陆抗为镇军大将军、益州牧,总管西线军政事务,指挥部设在西陵东面的乐乡。

  陆抗看到皇帝暴虐,权臣弄权、阉官干政,政治一团乱象,心里十分焦急,上书十七条,要求孙皓改弦更张,但奏本石沉大海。

  西陵平叛无喜色

  丞相步骘次子步阐为西陵督,负责军事防务。凤皇元年(272),孙皓召他回建业。因为孙皓反复无常,随意屠戮臣子,步阐忧谗畏讥,认为突然征回或性命不保,于是举西陵城投降晋朝。

  孙皓命令陆抗平叛。从政治上讲,此战并无历史上的进步意义,而从军事上讲,陆抗打出了漂亮的一个平叛战役,显示了他过人的帅才。

  他令属下分部到西陵城外,“更筑严围”,目的是“内以围(步)阐,外以御寇(晋军)。”陆抗并“昼夜催切,如敌已至,众甚苦之。”他解释说,西陵城的军事防御、战防用具全是他所规划,城固粮足,难于攻取,必须从打持久战角度考虑。

  晋派出车骑将军羊祜率大军前来接应步阐。羊祜还是用围魏救赵的老办法,军锋直指乐乡旁更重要的城市江陵以拊陆抗后背,另有荆州剌史杨肇率军攻击围西陵城的吴军,蜀中的巴东监军徐胤也奉令出西陵上游攻打吴国最前线的建平(奉节)。三路大军齐来,陆抗的形势十分险恶。

  他早就成竹在胸,不顾众将回救江陵的建议,坚持围住西陵,并令江陵守军筑堰遏住江水,当地一片汪洋。

  羊祜用船运兵运粮,陆抗却下了一道奇怪的命令给西陵守军:破堰放水。“堰不要了?不是白筑了吗?”众将都感到疑惑。

  当羊祜船队到了江陵附近,发现水退后无法行船,改车运送军粮物资但又遍地泥泞,全军十分狼狈。陆抗见羊祜进退皆难,料一时无法有大的作为,便命西陵守军加强守备,又派一军守住江防止羊祜攻击江陵不成渡江转攻乐乡,再派一支水军迎战上游建平方向之敌,自己则亲率主力,去攻击西陵城外的晋军杨肇部。

  部署刚定,却发生了一个意外:陆抗手下有两位将军叛逃杨肇,向晋方透露了军中的机密。陆抗不慌不忙,连夜调整部署以作应对。第二天,杨肇果然发动进攻,谁知告密者说的薄弱之部,已经换成精锐之师。一接战陆抗就下令猛烈反击,“矢石雨下,肇众伤死者相属。”杨肇和陆抗主力部队打了个把月,实在啃不动这块硬骨头,无力再战,打算趁夜撤退。陆抗鸣鼓作大举追击之态,杨肇军为了逃走方便,“悉解甲挺走”。陆抗早已准备好了轻骑兵,跟在后面追杀,杨肇所部伤亡惨重,溃不成军。一环破,全线崩,羊祜和其他各军只好退兵。援军无望,久被围困的西陵再无守城意志,被陆抗攻陷。

  陆抗按照东吴法律,将叛军首领及其骨干夷杀三族,据说连孩子也没有放过。但下属数万人,他还是请旨赦免,在当时严刑酷法下,他也算是尽力少杀了。陆抗将因攻城而残破的西陵城墙修缮好,才东还乐乡。大军凯旋,人们只见他表情宁静,面无喜色,到底他想些什么,无人知晓。

  西线奇特无战事

  晚期吴国,兵旅屡动,伤民耗资,陆抗对此表示反对,上疏告诫孙皓国“已大病矣”,要求“训诸司以德,而抚百姓以仁。”武昌左部督薛莹可能是他老部下,被下狱中,他上疏相救,要求孙皓“哀矜庶狱,清澄刑网。”这些都反映了他敢言和正直的品质。

  陆抗驻守西线,兵力只有五万,因为这时北、西都为晋境,形势险恶,他多次要求朝廷增加三万人,但一直没有得到满足。他当面是名将羊祜,“(晋武)帝将有灭吴之志,以祜为都督荆州诸军事。祜率营兵出镇南夏,开设庠序,绥怀远近,甚得江汉之心。与吴人开布大信,降者欲去皆听之……祜进据险要,开建五城,收膏腴之地,石城以西,尽为晋有。自是前后降者不绝,乃增修德信,以怀柔初附,慨然有吞并之心。(《晋书》羊祜本传)”

  面对这样的强敌,陆抗不轻易开衅,告诫部将说:“他现专为德,我若专为暴,那是不战而自己降服了。今后晋吴各保边界,不要去追求什么细小的利益。”对方的粮食,倒伏到边界线这里,不去收割,有牛啊马的,越界过来,告知一声可以来取。陆抗生病,去向羊祜求药,药送来后坦然服下,表示两相互信无疑。为感谢赠药,陆送去吴酒,羊祜也饮之不疑。晋因陆抗和他们比拼道义德信,不便撕破脸而暂不南下,出现了西线无战事的奇观,羊祜也无奈成了没有战绩的军事战略家。

  双方都有人指责羊、陆,作为主将如此作为有失臣节,吴主孙皓还亲自派人诘责陆抗。陆抗回奏:“一邑一乡,不可以无信义,况大国乎!臣不如此,正是彰其德,于祜无伤也。”孙皓总算脑子有点清醒,加拜陆抗大司马、荆州牧。

  次年也即西陵平叛后的第三年(274),陆抗病重,上疏再次强调重视西线的战略重要性,要求增加西线兵力,但未受重视。这边陆抗病逝,北面羊祜就上奏表建议伐吴,并推荐了主帅。天纪四年(277)十一月,晋武帝司马炎采用羊祜生前拟制的作战计划,发兵二十万,分六路进攻吴国。晋军所至,“所至辄克,终如抗虑。”虽陆抗的两个儿子率陆抗遗部抵抗,但吴国防线“土崩瓦解,靡有御者。”夷道督陆宴先被杀、次日水军都督陆景被杀于乐乡城外(《资治通鉴》卷八十一)。东吴政权还是灭亡了,孙皓出降,降表就是光禄勋薛莹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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