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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安十七年，曹操亲率大军伐吴，荀彧原本随征，但染上了疾病，故而留在扬州寿春修养。等曹操到濡须口时，荀彧就病死了。陈寿记载这件事之简洁和隐晦，让人咋舌。 曹操军至濡须，荀彧疾留寿春，以忧薨，时年五十。 一个“忧”字，就把东汉末年大名鼎鼎的人物，曹魏家的二把手之死，说完了。何况“忧”这个字，是放之四海皆可用的话，等于没说。从此，荀彧之死成为千古之谜，在后世人的嘴里说来倒去，始终没有定论。  曹操 关于荀彧死因，最常见的一种认识是：曹操杀荀彧，是因为荀彧挡了曹操的路。建安十七年，曹操已有封魏公之意，董昭等人适时联名上表。而荀彧对曹操此举却不太赞成，他认为曹操起兵之初衷是匡扶汉室，但曹操若进封魏公，则于初衷有违。曹操因为这个，杀了荀彧。  荀彧 这个认识咋看起来很有道理，实际却很荒唐：曹操都不怕杀了荀彧，还怕荀彧反对自己么。实际上，以荀彧当时的影响力，已经无法对曹操构成威胁了。荀彧的影响力，主要体现在曹魏建国初期。当时，曹魏阵营中主要有三股力量。第一股力量，是以曹操亲族和旁族为核心的曹氏集团，如夏侯惇、夏侯渊，曹仁、曹洪等，都是这股力量的骨干；第二股力量，是曹操麾下的汉末世家豪族，如荀彧、崔琰、钟繇和毛玠这些人；第三股力量，是非豪族外姓势力，文臣如荀彧举荐的郭嘉，从张绣麾下投靠曹操的贾诩等，武臣如拔于行伍的乐进和于禁，灭吕布和袁绍收降的张辽和张郃等人。 这三股力量，在曹魏势力中始终存在，但其博弈实力，却在不停变化。大体来说，曹魏建国前期，第一股力量和第三股力量主要负责出谋划策和南征北战，第二股力量主要负责平衡各方关系和内部稳定，兼有征讨之责任（比如钟繇）；越往曹魏后期，第二股力量影响力越小，这就是为何曹操前期杀个“空有名声”的边让和孔融，就会觉得不自在，后期除掉如毛玠这样的“功多无罪，杀之不足以厌世”大功臣，都易如反掌的原因。  钟繇 回到荀彧。荀彧死于建安十七年（212），此时曹操已基本荡平了北方。整个北方都无可匹敌，汉朝那些世家大族能算得了什么？曹操只要不是做了会激起公愤的事（比如弑君和大量滥杀无辜），汉末豪族根本奈何不了他。何况，合着整个东汉世族集团就荀彧一位光杆司令反对曹操么，要不是的话，曹操杀了荀彧，不照样分分钟就做了他想做的事么。所以，说曹操杀荀彧是因荀彧反对曹操为魏公，实在荒唐。 幸运的是，从当时的一部古书残卷中，我们终于能够揭开荀彧死因之谜。东汉时期，一位佚名作者撰写的《献帝春秋》，共十卷，但后世几乎全部亡失了，只残一卷留世。《献帝春秋》中详细记载了荀彧之死，不幸的是，荀彧并不如陈寿所载那样因“忧愁”而薨逝。其死亡前后，凄惨得多，陈寿作为曹魏代言人，自然是不会记载这些的。  董承之诛，伏后与父伏完书，言曹操杀董承，帝方为报怨。伏完得书以示荀彧，荀彧恶之，久隐而不言。伏完以示妻弟樊普，樊普封以呈曹操，曹操阴为之备。荀彧后欲自发之，因求使至鄴，劝曹操以女配帝。曹操曰：“今朝廷有伏后，吾女何得以配上，吾以微功见录，位为宰相，岂复赖女宠乎！”荀彧曰：“伏后无子，性又凶邪，往常与父书，言辞丑恶，可因此废也。”曹操曰：“卿昔何不道之？”荀彧阳惊曰：“昔已尝为公言也。”曹操曰：“此岂小事而吾忘之！”荀彧又惊曰：“诚未语公邪！昔公在官渡与袁绍相持，恐增内顾之念，故不言尔。”曹操曰：“官渡事后何以不言？”荀彧无对，谢阙而已。太祖以此恨彧，而外含容之，故世莫得知。太祖使彧杀伏后，彧不从，故自杀。 大意是，荀彧因没有及时告诉曹操，献帝和伏皇后等人对曹操不满，曹操因此恨荀彧，并逼荀彧亲手杀掉伏皇后，荀彧无路可走，最后只有自杀了。可见，荀彧当时是被曹操活活逼死的。一个是荀彧被逼手刃皇后，不从而自裁；一个是荀彧忧愁而正常死亡，两者的差别，不消说了吧。 从荀彧死因可以看出，曹操的性格有个非常怪异的特征：一方面，曹操心胸宽广，能容人；另一方面，曹操又极其狠毒狭隘，对有些事情和有些人，非常不能忍受。曹操心胸宽广的例子颇多，如他放行关羽一事，裴松之赞美曹操道：“曹公知关羽不留而心嘉其志，去不遣追以成其义，自非有王霸之度，熟能至于此乎？斯实曹公之休美。”但曹操狭隘恶毒起来，又像换了一人，如他除毛玠和崔琰，很大程度上都是因为嫉妒。  曹操 曹操性格层面这一矛盾，或许可以这样解释：当曹操认为自己比某人强大时，他前后言行都能一致，纵使此人背叛了他，曹操也不会怨恨；但是，如果曹操认为某人比自己强时（即使事实不是这样），如果此人忠于曹操，曹操一般还是会善待他，但如果此人激怒了曹操，曹操通常会借机除掉此人。所以，这一切的根本原因，恐怕还是曹操的自尊心在作祟。我一直认为曹操对荀彧是又喜爱又嫉妒的。一方面，他因荀彧非常完美，里外都毫无瑕疵而惊叹；另一方面，又因荀彧过于完美，以及在汉末豪族中的号召力而嫉妒。这种复杂的矛盾心里，伴随了曹操和荀彧合作的始终，直到最后，曹操也没能迈过自己心里这道坎，终于杀掉了荀彧。如果曹操的内心矛盾果真如此，则可以推测，曹操杀掉荀彧后，内心一定是有愧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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