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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久精美的中国锡壶

 净名斋主 2019-07-05
  中国对锡的治炼应用至今已有三四千年的历史。青铜器即是铜、锡、铅的合金。在河南安阳殷墟曾发现锡块和六件锡制的戈,后又在楚雄万家坝发现战国时期的锡制饰品50余件。文献亦有记载,《周礼》:“掌金玉锡石之地。”《汉书》:“律高西石空山出锡。”其后《颜氏家训》、《华阳国志》、《蛮书》、《续博物志》,直到明《天土开物》均有对锡的论及。物与史均证明中国发现并应用锡,且几千年来从未中断。
  我们这里要说的是,自明代以来才有的精艺锡壶。锡壶之制,从一开始就是高起点、高要求,它有着强烈的艺术含量和深刻的文化内涵,锡壶的面世,立即引起文化界人士的注意,文化人的参予,使制壶技艺与艺术品位更上层楼,一时制锡壶名家倍出。
  以锡制日常器皿早已有,如宋代诗人曾几在《茶山集》中说:“山谷既以竹夫人为竹婆,余亦名脚婆为锡奴焉。”这个“锡奴”就是用锡制的暖脚器,里面装上热水,时人俗称“汤婆子”。明朝宣德年间有个苏州人叫朱端,以锡制各种器皿,造型奇古,人称“朱家鼻”。然以锡制精艺壶的第一人应是明代万历年间的苏州人赵良璧。王士桢等人说,赵良璧擅制锡器,仿时大彬的紫砂壶式样,用锡创制成锡壶,稍后归复初继而制作,锡壶的名声才称著于世。赵良璧的作品笔者未曾见过,各博物馆亦未见著录,我们所知有限。其稍后的归复初,字懋德,复初为其号,名字叫归复。也是苏州人。他的作品,是以生锡团光壶身,用檀木作壶把,以玉作壶嘴和盖顶。他的作品在当时就很贵。明张岱在《陶庵梦忆》中说:“锡注以王元吉为上,归懋德次之。夫砂罐砂也,锡注锡也,器方脱手,而一罐一注,价五六金……直跻之商彝周鼎之列而毫无惭色,则是其品地也。”清代谢堃在《金玉琐碎》中说归复初所制锡壶“取其夏日贮茶无宿味。年久生鲇鱼斑者佳。”时人与后人对“归壶”的称赞,确证其制“品地”不凡。北京故宫博物院藏有其所制锡壶一件,款字为“已丑冬日归复初制。”按已丑即明万历17年(1589年)。谢堃所说锡壶用久生“鲇鱼斑”,就是在深灰色锡壶上生一种黄褐色不规则之班块,笔者所藏一把小锡壶之下半身即生满“鲇鱼斑”,更显古色斑烂,锡韵盎然。
  明文震亨《长物志》云:“锡壶有赵良璧者,亦佳。然而冬月间用近时吴中归锡、嘉木黄锡,价皆最高。”这里所说的“黄锡”,指的是万历间的黄裳。李日华《味水轩日记》曾说:“里中黄裳者,善锻锡为茶注,横范百出,而精雅绝伦,一时高流贵尚之。陈眉公作像赞,又乞余予数语谩应之。”黄裳浙江嘉兴人,精于构思、设计,所以才能“模范百出”,可见多种多样造型的锡壶是黄氏的特色。李日华为其写的赞,短小可读,录下共赏:
 “道剖而器,德降而艺。既为世资,亦用资世。古之至人,若倕若般、若欧若扁,咸卓有所树,而不见其细。嗟嗟黄裳,朴貌古心、自发灵慧,取材以革,妙兼冶化。既成而傲兀于 洗甂甒之间,觉洒然而有以自异者欤。若夫岩芽吐白、槐燧燎青,春雪腾沸,注虚挹盈,酒余押坐,吟坛策勋。嗟嗟黄裳,生可以仗履于又新君谟之堂,殁可以俎豆于竟陵子之楹者也。”
  此“黄锡”之外,同时代尚有另一个“黄锡”,此人即《陶庵梦忆》中误写作“王元吉”者,此人实姓黄,名元吉,也是嘉兴人,所造各式茶具都极精巧。他的特色是:锡的色泽制得和银一样、分辨不出,壶盖与壶身十分严密,合上之后,提盖而壶身亦起,与时大彬的紫砂壶特点相同。每制一壶,价值五六金,一时人们视为珍品。《茶余客语》、《阳羡陶说》、《浙江通志》等书中均曾提及他。
  明代尚有一位制锡壶高手姓卫,人称卫锡,名字已不可考。他多制提梁式壶,壶身刻阴文花鸟图案,亦受时人所爱。
  锡壶到了清代,有了新的发展,特别在工艺、材料、美化方面,都有了新突破。
  清代承明制锡壶第一位名家是沈存周。沈氏字鹭雍,号竹居主人。活跃于康熙时代。浙江嘉兴人,家居青波桥,清大诗人朱竹坨过生日,沈制一锡渣斗,上刻隶书“酌以大斗,以祈黄耇”。沈能诗会写,历史博物馆藏有其制圆锡壶一件,该壶圆形,盖面上凸,上有白玉球形纽。壶把为紫檀木嵌制,壶身一面刻行书“世间绝品人难识,闲对茶经忆古人”款字“陆希声句,沈存周书”。另面亦刻行书“爱甚真成癖,尝多合乃仙”,款署“徐玄句,存周再笔”。壶身有印章四,壶底正中有篆书印章“竹居主人”。此壶制作精工、锡质温润、古朴雅致。清查俭堂(名礼),曾有《沈锡读书灯歌》,此沈锡即沈存周,歌太长,节录一二以见一斑:“千百流传一二无,锡工唯剩黄家壶。纷纷土物各宝贵,声价不减张铜炉。后来之秀沈为最,拟并前贤跨侪辈。”
  沈存周之后尚有沈朗亭,亦以擅制锡壶名世,其作多构思巧妙,制作别致。故宫藏有其制桃式锡壶一件。
  卢葵生,名栋,扬州人,是清嘉庆道光年间著名的漆工,其祖父卢映之亦以制漆闻名。卢能书善画精雕刻,有创新意识,漆沙砚就是经他之手改制发扬的。而把锡壶与漆器结合更是他的创造。以锡作壶胎,外以漆制壶形,这就是有名的“锡胎漆壶”。据笔者所知,有四件存世。一为仿紫砂梅花壶,圆形扁矮,色泽与形制完全仿紫砂,不细观难以发现是漆制。壶身刻梅花,花下刻行书“竹叶浅斟、梅花细嚼,一夕清谈、几回小坐”。款字“葵生”,下有小方印“栋”。一为圆方四棱体,鳝鱼青色漆沙皮,锡胎。壶身一面刻篆书:“春芽细煎,东风一帘,今日何日,谷雨之前。”款字为“竹汀居士书”下白文印“大昕”。壶身另一面刻山石人物,乃一幅烹茶图。右上刻楷书“扫石待烹茶 陈农”旁有“陈”字印一。山石右下角刻阴文篆字“葵生”小方印。此壶为钱大昕书铭、陈农绘图、葵生刻制,三名家联手而成。另二件均为高庄圆壶,一件刻铭“读得意画,赏及时花、竹炉细煮、聊试新茶”。款字为“坡雪斋茗具 小石铭 湘秋书 葵生刻”。另件一面刻老人伴鹤树下曳仗行。一面刻铭“试活火、汲山泉、先生之风、陆卢为缘”,款字为“小石铭 葵生刻”下有“葵生”印一。
  与卢葵生同时期还有一位大名鼎鼎的朱石梅。朱氏浙江绍兴人,名朱坚,能书擅画工治印,亦精鉴赏,因其文化功底深厚,时贤名士多与其交往。朱氏首创砂胎锡壶,他的作品,锡求上佳、工求精绝。《画林新咏》作者陈文述咏朱氏壶云:“仿佛宣和博古图,昆刀珍重切云腴。盛名甘让朱公叔,茶谱何劳比曼壶。”其为人开朗、纵饮剧谈、老而弥狂,席间无其参予不足以尽兴。
  南京博物馆藏一件朱坚方锡壶。呈斛形。青玉螭虎状柄,盖正方,上嵌矩形白玉钮,壶身一面刻牡丹图,另一面隶书铭“微润欲沾、雨前吐尖”。款字为“已丑小春月 石梅”(已丑为道光九年)。锡黑灰色,内紫砂胎,内底钤阳文篆书印“杨彭年制”。此壶出土于咸丰元年墓中,真品无疑。另一件朱坚梅花诗句锡壶,圆形短颈鼓胸,扁平短嘴,嘴镶小铜片。墨绿色玉盖钮,青白玉柄。盖有篆文“石某”小长方印一。壶身刻梅花图,另面刻诗“冰作肌肤玉作神,一枝消受十分春。瑶台若问三生事,如此风姿有几人。”款署“石楳”及长方印“朱坚”。底刻楷书二行为“嘉庆庚辰竹林居士藏”。此壶为嘉庆二十五年“竹林居士”特请朱坚所制,且为收藏特制,朱氏制壶时自当十分用心。此件作品可为朱石梅全锡壶(无砂胎)之代表作。此壶现藏历博。故宫亦有朱氏刻梅花锡壶一件,壶之嘴、柄、钮均以玉嵌。《墨林今话》谓朱石梅曾著《壶史》一册,惜已失传。已故补白大王郑逸梅先生曾云:“吴寒匏喜山阴朱石梅所制之锡壶,偶于朋好家见之,既记其铭识及形式,久之,成《石梅锡壶录》一卷。”不知此书今尚存否。
  道光咸丰年间尚有王善才、刘仁山、朱贞士等制锡壶名手。吾于90年代初尚见一家文物店有刘仁山制茶盒一件,上刻山水与铭文,款字“仁山”,工亦精。
  中国自清道光始,内扰外患不断,国力日微、百业渐凋。锡壶亦走入纯商业之道,艺术再无上进。从个人喜而制之走向店铺经营以求生。清末至民国之锡壶产品,多以字号行世,如北京之“公合号”京锡铺,开设于同光时期,“合义号”南锡铺亦开设于同光间,尚有“万昌号”等名铺。上海则“乐源昌”铜锡店名声最大。天津“復盛合”号锡壶最受欢迎。然所制均不如明清名家制品。
  各商号之锡壶常打有“点铜”二字印,此因制锡壶时为调温度与加强锡之刚度而配以少量铜,谓之“点铜”暗含制作之意。
  现代人收藏锡壶,有款名家作品为第一目标。无款但制作精工、或别致,如廮木胎、椰壳胎等清中早期制品为第二目标。晚清及民国各名家商号精美之品亦可收藏,它们毕竟也是百年上下之旧物,亦代表一个时期之物产工艺,其收藏价值会日益显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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