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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原来以为绝大部分母亲能为孩子无私奉献无非几个原因：一是十月怀胎不易，其中苦楚不能为外人道，所以格外珍惜成果；二是育儿过程中对孩子难免日久生情，情之所至而甘愿付出，这一点在女人之于她们热恋的男人上也有很好的体现；三是育儿过程中，从孩子的全身心崇拜中获得了巨大的满足感，从而激发了内心深处更多的努力付出。直到我自己做了妈妈。 我是个高龄产妇，怀孕过程还算比较顺利，在手术室等候区等待时，心情是复杂的，有对手术的恐惧，对躲猫猫10个月的孩子长什么样的好奇和期待，也有对未来生活将会因为孩子的到来发生什么样的变化的忐忑。原来半麻的感觉是全身只有大脑还工作如常，也还能说话，就是语气语调异常慵懒，像是周末被早早叫醒的人儿。肚皮像个布袋子一样被刀子划开，并没有任何不适，取出孩子的感觉像是酒瓶的瓶塞被拔出来了，顿感空落落的， 我问：医生，是男孩还是女孩？ 医生：一会儿你就知道了。（想是担心产妇情绪起伏） 我又问：孩子健康吗？ 医生：嗯，看起来挺健康的。 到这一刻，我的心彻底放下了，后来想起，我居然没有一句话问及我自己和手术！产后第一晚，初为人父的丈夫明显手忙脚乱，连在家培训过的怎样冲奶粉也搞错，我只好躺在床上指挥，一晚上几乎没合眼，也不记得我好好看过儿子长什么模样。没想到这一点成为我接下来一周最大的遗憾！ 第二天一早出现了意外，我开始忍不住地咳嗽，又担心肚子上的伤口裂开，就捂着伤口咳，心脏开始衰竭，最后咳出了血痰，医生怀疑是肺栓塞，紧急送到CT室，但是由于我无法仰卧（后仰位咳嗽不止）而不能完成CT, 被送往ICU进行24小时治疗观察，万幸当晚症状有了一定的缓解，我当时并不知道自己的具体病情，但身处ICU，亲人一天只能一人进入探视一小时，加之周围都是危重病人，不能下床不能走路，我的心理压力可想而知。平常产妇经历的产后宫缩、新缝合伤口的痛我都没有感觉，浑浑噩噩中想得最多的就是自己和儿子。 第三天晚上，一种从未有过的体验降临，我开始感觉到乳房发热胀痛，初乳要下了。我请护士帮忙拉上了床四周的帘子，自己用拔奶器开始笨拙地尝试，开始总是漏空气，进展十分缓慢，乳房胀痛得紧，慢慢地，看到奶瓶里的淡黄色初乳越来越多了，我的眼泪扑簌簌地掉下来，心想我儿子真是可怜，这么小小的一个人儿，刚生下来就只能吃奶粉，而我躲在这里拼命挤出来的初乳，那么有营养，却只能倒掉（因为这两天打入了很多的抗生素消炎），想着他在襁褓里小手小脚乱蹬，嗷嗷待哺，画面感太强，我脸上的泪流得愈是汹涌。我努力地回想他的小脸儿什么样，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比起喂不了儿子，更让我恐惧的是想到儿子可能一出生就没了妈妈，以后在他成长的过程中会不会吃不饱穿不暖、会不会被人欺负、会不会眼巴巴瞅着别人的妈妈，会不会问他爸爸为什么他没有妈妈......我已经开始抽泣，开始逐个回想他身边的人：我公婆、丈夫、姐姐，甚至家里的保姆，他们能不能照顾好他？我是不放心的，虽然我深信他们都爱他，也都会照顾他，但他们哪一个人能代替妈妈的位置呢？我好想亲亲他、抱抱他、听他叫一声妈妈，好想喂他吃一口饭，想看他蹒跚学步，咿呀学语......我很贪心，可是我不知道我还有没有时间...... 我想母亲和孩子间的情感联系大约是从怀孕第一天就开始了，这种情感是自然的、不假思索的、超越语言的，我们并不需要去分析原因，因为它大约也是没有原因的。从一枚小小的胚胎到一个全乎的小人儿呱呱坠地，那都是妈妈的血肉和精气所化，本就是一体的，所以妈妈的爱是本能，像爱她自己的眼珠子一样爱她的孩子。我终是幸运地逃过了这一关，被确诊为肺部大面积感染而不是肺栓塞（如果是，我就只有在天堂里看我的宝贝了）。住在ICU的一周内，我坚持每天挤奶，一天要挤数十次，挤了，倒掉，再挤，再倒，非常麻烦，但让儿子能喝上母乳是我至上的动力，为了这个目标，我什么苦也能吃。一个月后，儿子终于喝上了母乳，我也终于能看到他喝饱了沉沉睡去的满足样子。 若干个月后，我偶然在朋友圈看到朋友转发的一张图片，画面中，一个孤独的小女孩，在地上用粉笔勾勒出一个大大的人形，张着双臂，然后女孩蜷缩在人形的胸口，闭上了双眼，我顿时泪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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