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小鸟已经在外面叫了很久。 我在房间里坐了多久，它们就在外面叫了多久。现在，整个寂寥而平静的上午，已经结了一层细密而翠绿的鸟叫。它们尖细的叫声是在我的静默里发生的，就像一支削尖的铅笔，在一块面包上戳来戳去的。 我没有发出一点声响，我坐在我的房间里，像悬在草叶上的水珠。它们却叫个不停。好像一旦停下来，就再也发不出声。一旦闭上嘴巴，就再也张不开了。 不是只有一只鸟在叫。一只鸟弄不出这样的热闹。也不是所有的鸟都在叫。有些鸟必然沉默着。沉默的永远是大多数。它们也站在树上，混在那些鸟中间，也用爪子抓着树枝，也在微风中吹皱羽毛，也时而眨动浑浊的眼睛。 世界再喧闹，它们也不叫。就算全世界的鸟都叫起来，也填补不了所有的空白和寂寥。这个世界还是太空旷了，因而所有的声音都显得微小。 我知道它们是什么鸟。它们的叫声叽叽，喳喳，嘁嘁，喳喳。因为有这些区分，也并不显得很单调。我知道它们在讲话，但具体讲的是什么，我也不知道。我终究不是一只鸟。 它们看不到我。我也看不到它们。我躲在窗帘后面，它们躲在树叶后面。当我从椅子上起身，站在窗口，掀开窗帘，拉开纱窗，朝着窗外张望，在那一刻，它们有机会看到我，与此同时，我也有机会看到它们。但是我向外探头的时候，它们不一定也正好探头。 曾有一只小鸟落在窗台上。毫无征兆就落了下来。像熟透的果子从树上掉下来了。当时外面的世界在下雨，雨不大也弄湿了整个世界。所以它是落在窗台上避雨。虽然说翅膀已经湿了，但该避雨还是要避雨。虽然说窗台有些破旧，却也是可以避雨的地方。所以它飞落下来了，带着已经遭遇的雨滴。 我们正好待在房间里。我们也发现了它。一只鸟太过势单力薄。所以它干脆也不叫。只是默默落在窗台上。落了好像没落一样。来了好像没来一样。 我们只是默默看它。尽量轻柔地看它。不敢喘大气地看它。好像没有看它一样看它。尽管如此，它还是在我们灼灼的目光中越来越小。像一个雪球在热水中不断消融一样。 小鸟终究还是飞走了。但是在飞走之前，一个相对沉重的生命和一个相对小巧的生命，已经无声无息地碰撞了那么一下。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