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捉金龟子

农历六月初，村野之夜，分外宁静：无灯光，无月光，无尘嚣，无喧哗；鸣蝉未出，蛙声不闻。偶尔微风吹过，传来庄稼相互摩擦的沙沙声。

我静静地站在谷子地边，并非为了享受夏日村野的静夜，而是在耐心等待着金龟子的出现。

金龟子，亦称金龟甲，俗称栗子虫、核桃虫、黄虫等；在我的家乡，又称作瞎眼闯子、瞎眼撞子、瞎眼碰等。其幼虫学名蛴螬，俗称土蚕、地蚕、白土蚕、地狗子等，是有名的农作物害虫。

但有害的东西，却也未必无利。《诗经·卫风·硕人》中形容美人之美时说：“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其中所谓的“蝤蛴”，大都注解为“天牛的幼虫”，但我却一直误认为就是蛴螬。其实，这二者虽然都是害虫，但相比而言，蛴螬似乎比蝤蛴还要白嫩。蛴螬生长在土里，蝤蛴则有的生长在土里，有的生长在树洞里，而生长在树洞里的这种，便是啄木鸟的美食。

若从实用价值来说，蛴螬的最大用处，便是它的药用价值。当然，我家乡的父老乡亲们，自然大都不懂中医，他们所知道的，则是其成虫金龟子的食用价值。

当年生活困难，不得温饱，平时自然也很难吃到鱼肉之类，一些季节性很强的昆虫，便成了人们改善生活的美餐，诸如蚂蚱、豆虫、金蝉、蚕蛹、金龟子等。据某些人类学家预测，由于鸡瘟、猪瘟、口蹄疫、疯牛病等的泛滥，人类传统的肉食将从鸡猪牛羊转化为以昆虫为主。但由于许多人对昆虫有抵触心理，所以人类最终将发展鲸鱼养殖业，以食用鲸鱼肉为主。因此，那些从心理上对昆虫有抵触情绪的人，也只能暂时吃素，耐心地等待着鲸鱼养殖业的成功。而像我这类什么都敢吃的馋猫儿吃货，却可以暂时享用着美味儿的昆虫，静待这一美好愿景的实现。

生活困难时，以应季昆虫替代鱼肉。岂料如今生活富足了，家乡的父老乡亲们对昆虫的偏好却与日俱增。原来只吃蚂蚱、豆虫、金蝉、蚕蛹、金龟子等，现在却发展到竹虫、蜂蛹、蝤蛴、松毛虫蛹、洋辣子蛹等，无毒甚至略带毒性的昆虫，几乎都成了下酒的美味儿。都说“广东人什么都敢吃”，但在昆虫类的食用方面，我家乡的父老乡亲们，绝对可以与广东人比拼一番。

我站在谷子地边，耐心地等待了大约二十多分钟，依然不见金龟子的踪影。这些年农村人大量使用农药及除草剂，诸如蚂蚱、蝈蝈等许多昆虫都已经灭绝，金龟子自然也处于濒危状态。城市里有工业，其污染和危害人人皆知；而农村的农药污染却是无形的，待到苍蝇、蚊子等生命力顽强的害虫也都相继消失后，人类是否也会像恐龙那样彻底灭绝呢？

知道时辰已过，金龟子再也不会出现，我便沿着杂草丛生的田间小道往回走。为了享受村野的静夜，我没有打开手电筒。大约走出三十多米远，忽听得草丛中传来“唰啦啦”一阵异响，我吓了一跳，慌忙打开手电筒，瞥见一只野兔惊慌失措地窜进了庄稼地里。这些年实行枪支管制，已经没有人再敢打猎，因而野兔也就泛滥成灾了。

      第二天，我心有不甘，夜幕降临之后，又独自来到村外田野“狩猎”。这一次总算没有白来，除捉了两对金龟子之外，还捉住了一个单身。兴高采烈地回到家里，却发现五只金龟子居然变成了四只。想必是那只光棍汉金龟子无牵无挂，得以逃脱了性命，而那四只成双成对的，则因为难分难舍，故而遭遇了厄运。

或许有人会说，这样的小事，写出来有什么意义？是的，若从有用没用的角度来说，确实毫无价值。但就我个人而言，却感到夜捉金龟子意义非凡：锻炼身体，愉悦心情；大饱口福，消灭害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