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武大帝身边有个“开心宝宝”,这个人就是东方朔。 东方朔是一个奇人,虽然他文章写得好、也很有才能,完全可以凭实力上位,但命运多舛,因为他诙谐滑稽的性格,始终被当成俳优看待,被固定成谐星的人设。 说是谐星,但其实就是一个插科打诨的小丑。 唐玄宗李隆基的身边,人才济济,有美色担当杨贵妃,有忠仆代言高力士,当然也要有一个东方朔式的人物,这个人名叫黄幡绰。 据《次柳氏旧闻》记载,安史之乱的时候,唐玄宗带着一小撮人逃亡四川,大部分官员都成了安禄山的俘虏,黄幡绰也在其中。 面对安禄山的淫威,有些人反抗,有些人观望,黄幡绰则多少有点被迫的谄媚。 安禄山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衣服的袖子忽然变长了,一直垂到台阶下,黄幡绰解梦说,这是“垂衣而治”,好兆头! 安禄山又做了一个梦,梦见大殿里的槅子倒了(所谓槅子,就是有格眼的落地屏风或者博古架之类的东西),黄幡绰解梦说,这是“革故从新”,还是好兆头! 安禄山大喜。 不过,等到唐玄宗回归之后,黄幡绰的解梦之语都成了“附贼”的证据。 黄幡绰倒也不慌不忙,自辩说,皇上您跑路了,我们都成了俘虏,为了保命,不得不忽悠安禄山。其实吧,衣服袖子长说明“出手不得”,槅子倒,是胡(扶)不得。安禄山造反失败,那是老天注定的。 唐玄宗哈哈大笑,饶恕了黄幡绰。 其实,唐玄宗不追究黄幡绰,主要还是因为舍不得。据《唐阙史》记载,黄幡绰在唐玄宗心目中的地位很是不低,“如一日不见,龙颜为之不舒”,如果杀了黄幡绰,唐玄宗也就少了很多欢乐。 黄幡绰是一个乐官,也就是通常所说的“俳优”。 据《乐府杂录》记载,“开元中,黄幡绰、张野狐弄参军。”所谓参军戏,在唐代又称“弄参军”,是一种双人表演的戏种,和现代的相声、滑稽戏类似。 据《云溪友议》记载,当时“伶官张野狐筚篥,雷海青琵琶,李龟年唱歌,公孙大娘舞剑”,号称宫中四绝。这个张野狐就是黄幡绰的搭档。 黄幡绰是个音乐天才,这一点,和唐玄宗很有共鸣。 《太平御览》、《文献通考》都有同样的记载:“拍板本无谱,明皇遣黄幡绰造谱。乃于纸上画两耳以进,上问其故对:‘但有耳道则无失节奏也。’” 在宫廷乐队中,拍板(类似今天的节拍器)从来没有什么乐谱,也不可能写出乐谱,但唐玄宗非要黄幡绰给拍板编出乐谱来,黄幡绰在纸上画了两只耳朵交差,解释说,拍板本来就是打节奏的,有耳朵就行了。 伴君如伴虎,黄幡绰身上曾经发生过一个“听音避祸”的故事。 据《羯鼓录》记载,有一次,唐玄宗要召见黄幡绰,但一时没有找到黄幡绰,皇帝很生气,小小乐官,居然不能随叫随到,于是“遣使寻捕”。 在等待黄幡绰的时候,唐玄宗闲得无聊,气闷地敲起鼓来。 好一会,黄幡绰来了,他听见鼓声,连忙跟太监使者说,咱不忙着进去,等一会吧。 不一会,唐玄宗一边击鼓一边询问,这个黄幡绰来了没有,黄幡绰仍然制止了太监的通报。 又过了一会,唐玄宗敲起另一首鼓曲,黄幡绰听了片刻,说,现在可以进去了。 唐玄宗见到黄幡绰,说:“赖稍迟,我向来怒时至,必挝焉!适方思之:长入供奉已五十余日,暂一日出外,不可不放他东西过往。” 我本来很生气,你要是在我气头上出现,一顿打是免不了的,后来我想想,你在宫里连着五十多天了,偶尔有一天出去办点事,也是人之常情,就算了吧。 黄幡绰用自己的音乐素养,听出皇帝鼓声中的怒气,并从鼓声的变化中揣透了皇帝的心理变化,使自己免受了一次皮肉之苦。 《酉阳杂俎·语资》上还记载了黄幡绰的一件趣事。 当时,唐玄宗封禅泰山,任命亲信大臣张说为封禅使,操办一切事务。 按照惯例,封禅之后,除了极品大臣,其他所有官员都可以官升一级。但是,张说利用职权,给自己的女婿郑镒“开后门”,郑镒原本是九品小官,一下子提拔成五品官,当了一回火箭干部。 大朝会上,唐玄宗看见郑镒穿着绯色的官服,想想不对啊,这家伙以前就是个九品的小官,应该穿绿袍,就算升了一级,也还应该是绿袍,怎么突然穿上了绯袍,这可是五品官的专用颜色啊! 郑镒支支吾吾,无言以对。 在一旁的黄幡绰语意双关地说:“这就是‘泰山’(岳父古称“泰山”)的力量啊。” 还有一次,唐玄宗和宁王一起吃饭(不知道是自己的大哥李宪还是自己的侄子李琳),结果,宁王被呛了一下,一通咳嗽,唾沫星子飞出老远,直接喷到了唐玄宗的胡子上。宁王吓坏了,手足无措。 这时,旁边的黄幡绰说话了:“王爷,你这不是咳嗽啊,你这是喷帝(喷嚏)。”一句话,唐玄宗大笑起来,气氛重新融洽起来。 和东方朔一样,黄幡绰经常以自己特殊的身份,用玩笑话向唐玄宗提出一些谏言,有名的“入水见屈原”的故事就是这样。 相传有一次玄宗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与黄幡绰争吵起来,一气之下,命人将黄幡绰扔进水池里。黄幡绰沉下水中,过了好一会,才像落汤鸡一样爬上岸来。 唐玄宗戏弄他说:“你刚才上了一趟龙王殿,是不是很开心,见到了什么新鲜事?” 黄幡绰心里气愤得不行,又不敢向皇帝发作,就假装正儿八经地对皇帝说:“我在水里的确见到了新鲜事。我见到战国时候的屈原,屈大夫还和我唠嗑来着。” 唐玄宗追问说:“你们说什么了?” 黄幡绰对唐玄宗说:“屈原吿诉我,他碰上了楚怀王这样的昏君,才跳江自杀。如今你身逢英明君主,怎么也落到如此下场呢?” 实际上,黄幡绰这番话是讽刺唐玄宗这样胡闹,也快成为昏君了。这番话说得唐玄宗哭笑不得,之后也收敛了很多。 黄幡绰死后,归葬老家昆山县,那里有个绰墩村,据说是当年黄幡绰坟墓的遗址。黄幡绰死后若干年,他的家乡人还善说笑话,语言诙谐,颇有幡绰遗风。 东方朔是相声界的祖师爷,黄幡绰应该也是。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