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行员报告：驾驭F-86

原载hushkit.net

　　F-86“佩刀”战斗机是二战后诞生的第一代喷气式战斗机中的佼佼者，武器精锐、飞行敏捷，驾驶起来让人愉悦，该机在1965年的印巴战争中被证明是一种强大的战斗机。巴基斯坦空军退役中校伊尔凡·马苏姆在本文中回忆他驾驶F-86F的经历，你可能已经阅读过他的访谈录《在歼-6中飞行和战斗》。

巴基斯坦空军的F-86战斗机

学会狗斗

　　F-86给我留下的第一印象是外形流线性感，该机已经在1965年的印巴战争中建立了自己的声誉，空战表现极佳。所以当我得知自己将要驾驶F-86时非常激动，在那场战争中，阿拉姆上尉驾驶一架F-86在一次空战中击落了5架印度空军的霍克“猎人”战斗机，而且是在两分钟内连续击落……公平地说，是这位飞行员和这架飞机使巴基斯坦空军声名鹊起，成为世界主要空军之一。“佩刀”战斗机的赫赫大名让我对它充满敬畏，我渴望进入座舱，亲身感受驾驶它的快感。

巴基斯坦空军王牌阿拉姆

　　F-86F和我飞过的其他战斗机都不同，首先该机操纵起来很漂亮，在空气动力学方面非常友好，这使它成为一架能让你了解战斗机飞行方方面面的的理想飞机。其次，F-86是一架宽容的飞机，在飞行员操纵不当时，它会说“对不起”……这意味着飞行学员可以暴力操纵F-86而不用承担严重后果。“佩刀”几乎总是拒绝进入尾旋，如果你强迫它尾旋，只要放开操纵杆，它就能自行改出。最后，它是我驾驶过的唯一一架具有自动“速度控制”缝翼的战斗机。

F-86F的机翼前缘自动缝翼

　　计算瞄准具使它在空战中具有致命的精确射击能力，是一架理想的近距离狗斗战斗机，六挺机枪的射速极快，使它在同代战斗机中拥有优势。

　　巴基斯坦空军的异机型空战训练是家常便饭，F-86经常要与歼-6和“幻影”III对抗。“佩刀”对抗歼-6的战术很简单：严格限制自己进入转弯空战。只要你能在战斗中坚持足够长的时间，不放弃自己的优势，那么等歼-6燃油不足自行脱离时就基本获胜了。你可以向一架脱离中的歼-6射击，也可以在该机加速逃离射程之前发射一枚“响尾蛇”空空导弹。

巴基斯坦空军的歼-6战斗机

　　我的教官是法鲁克·扎曼上尉，他是一名无畏的教官，和他作为战斗机飞行员时一样。他从来没有错把我逼到极限的机会，经常迫使我飞在包线边缘挣扎。

　　他把空战比喻成“狗斗”，说野狗打架就看谁能更快转身，然后先咬到另一条狗。他要求我学会在空战中综合操纵飞控装置（配合油门操作副翼、方向舵和升降舵），完成转弯并咬住他。他的理论精髓一直伴随着我随后的飞行岁月。

　　他还教给我了另一个诀窍，为此他在空中为我演示了好多次，这个诀窍也将成为我作战战术的支柱。他的口头禅是在战斗开始时就立即“从对手身上获得高度优势”。怎么获得？他接下来解释道，在最初交汇后（通常是迎头）就向敌机方向爬升急转，迫使他也朝着你的方向爬升转弯。然后你改平机翼，无坡度拉起进入一个斤斗。在斤斗顶部的倒飞状态中滚转改出，并留在这个高度寻找敌机，现在他的高度肯定低于你，你将在地平线下方发现他。这个机动的空气动力学原理很简单，与正在以60-70度坡度向你爬升转弯的敌机相比，机翼水平拉起能让你获得更大升力，爬升到更高高度。一旦占据初始高度优势，就要充分利用，需要时可以高度换取速度，但要记得之后把速度换回高度以保持优势。在整个1V1空战中，永远不要失去高度优势。

低空惊魂

　　在F-86换装课程中，我曾遭遇一次意外，但幸运的是把这架严重损坏的F-86F开回了基地。这次意外的细节至今回想起来仍历历在目，就像发生在昨天一样。这可能是我一生中最惊险的一次飞行，当天我参加了一个F-86三机低空编队飞行任务，长机是塔里克·阿万中尉，2号机是我的教官法鲁克·扎曼上尉，我是3号机，飞在长机右侧。平安起飞后我们右转飞出起降空域。完成150度的转弯后，我们进入第一段航线，逐渐下降到76米离地高度。在设定航线时，教官已经加入长机左侧的僚机位置（间距大约是180米）。

　　当时我没处于正确的战斗编队位置？当然没有，我只是落后了一点。我不想让教官向我发出一连串的口头训斥，我加速到420节（778公里/小时）以赶上编队并进入位置。我们这次任务的低空飞行速度是360节（667公里/小时），所以我有60节的速度优势赶上来。接近正确位置时，我准备收小油门降到与长机相同的速度。就在我收油门时，飞机发出了一声巨响并颤抖起来。振动是如此严重以至于我无法看清座舱内的任何仪表。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我知道我必须立刻离开飞机！

巴空军赠送航博的F-86

　　我条件反射般地想起“扔、拉、弹”逃生三板斧，这是我们在每天早上的飞行前紧急逃生课中要复习的内容。“扔”意味着抛掉副油箱和额外的燃油，“拉”是需要拉起以获得尽可能多的高度，“弹”意味着执行弹射程序。

　　“佩刀”的弹射程序远非理想，座椅无法穿盖弹射。因此必须首先抛掉座舱盖，这意味着你要保持低头姿势，因为座舱盖向后会向后滑动脱离机身。成功抛盖后，你必须把头靠在头枕上，双脚向后收回，然后拉动弹射座椅把手，启动弹射火箭，把自己弹出座舱之外。

F-86的滑动座舱盖

　　于是我开始了“扔、拉、弹”三板斧，我抛掉了副油箱，拉起机鼻获得高度，然后低下头，抓住了抛盖把手，为此我必须放开操纵杆。可是就在我松开操纵杆时，“佩刀”就向左侧快速滚转，很快坡度超过了90度，可飞机还在滚转。这迫使我松开把手再次抓住操纵杆。我不得不与“佩刀”斗争，驾驶它恢复平飞姿态。等恢复姿态后我感觉还能操纵飞机，意识到“佩刀”不会像我想的那样从空中坠落。天哪！我必须得到教官的帮助。所以我在无线电中呼叫：“帕帕长机，帕帕3号呼叫”，耳机一片寂静，就仿佛我没有发出过任何声音。我的喉咙感到窒息，对死亡的害怕让我颤抖起来。我再次尝试呼叫，这次耳机发出吱吱声，我相信没有人可以破译它。我在无线电中大喊大叫，教官听到了我，但他看不见我，因为我的高度已经比他高很多了。我告诉他自己的飞机出了问题，他建议我保持直线飞行并平静下来，他会来找我。

　　接下来，他让我检查座机的机翼，看看是否遭遇了鸟击。我向左右看去，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他加入了我的右翼并告诉我座机右侧一切正常，然后他移到左侧，突然他惊呼 “天哪!”。这让我更加害怕，战战兢兢地的向左侧看去，震惊地看到左侧机翼从翼根到翼尖缺失了一大块！机翼前缘和缝翼统统不见了。而我认为的已经被成功抛弃的副油箱仍然顽固地悬挂在机翼下方，并在不断泄露燃油。怎么会发生这么大的破坏？现在不是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我很难保持机翼的水平，我把操纵杆完全向右打，并且还要踩右舵才能保持平直飞行。教官让我爬升搭配5500米盖度进行可控性检查，以确定最小可控速度。该速度将决定我能否返回基地降落。

卡拉奇巴空军博物馆中的F-86

帕帕3，弹射！

　　当我把速度降低到195节（361公里/小时）时，“佩刀”开始失控向左滚转，从滚转中改出非常困难。即使在操纵杆完全向右和蹬满右舵的情况下，飞机也很难保持平直飞机，并且在改出过程中迅速掉高度。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佩刀”降落拉飘速度大约是125节（231公里/小时），所以教官判断我无法降落，必须弹射，并开始向我讲解弹射程序：

巴空军F-86机队

　　“1、伊尔凡，根据我的命令，你要低头抛盖。

　　2、然后采取正确姿势，即坐直，头靠在头枕上，收脚并拉动弹射把手。如果飞机向左滚转，这没关系，我们还有足够高度。

　　3、由于我们的高度在4200米以下，所以剩余程序是自动的，直到你发现自己被挂在降落伞下方。确保你向开阔地域降落并以正确姿势触地（如果弹射高度超过4200米，座椅将自由下落直至4200米，然后才启动自动分离程序）。”

　　我听到教官的讲解心理轻松了不少，但接下来他话锋一转，又让我不安了起来：

　　“伊尔凡，如果你发现自己被绑在座位上翻滚，请确定自动系统没有工作。在这种情况下，你必须手动执行以下操作：

　　翻滚时，必须自己解开安全带。

　　然后用脚将座椅踢开，与其分离。

　　在你的胸带上找到降落伞D环并拉动它。

　　你必须把它拉到最大程度，否则稳定伞不会被释放，然后你再启动主伞。”

F-86F的弹射座椅

拒绝弹射

　　教官正在向我介绍手动弹射程序的同时，我的大脑中在同步脑补现场画面，就像慢动作视频回放。我看到自己被绑在座位上翻滚，努力寻找安全带扣，座椅继续翻滚，我的手臂乱晃。我看到自己踢开了座椅，整个身体漂浮起来，我看到了自己拼命摸索到了D环并尽力拉开。我看到自己仍在翻滚，直到降落伞张开才稳定下来。这个慢动作回放中的惊险场面即将发生，让我感到害怕。我问自己：“在座舱中岂不是比弹射更安全？”我得到的答案非常坚定：“是的”。所以我决定不弹射并试图降落，但我不敢将这个决定通报给教官。

　　此时我们正按照手动频率进行通话，现在是时候让基地空管了解我们遇到的险情了。因此我被要求切换到第1频道，也就是空中交通管制员的无线电频率。法鲁克上尉平静而地简要地向空管通报了我遭遇的险情，并告诉空管我们将在这个空域弹射。他还要求救援直升机立即起飞，前往将要弹射空域以便救援。

巴基斯坦F-86F

　　现在我们处于空管频率，所有通话会被录音。无线电里传来我生命中最可怕的命令：“帕帕3，弹射”。我坐在座舱里麻木不仁，没有回应。第二次命令很快响起：“帕帕3开始弹射程序”。我的沉默一定很怪异，第三次命令的鱼鳍变得严厉起来：“帕帕3转为手动频率并检查无线电！”，但我很快把无线电转出空管手动频率。

　　“出了什么问题？”教官的问题很难回答，但我还是鼓起勇气解释我不想弹射。教官开玩笑地回答：“你知道自己和这架飞机不能一辈子待在空中”。我害怕弹射，但我无法说出来。相反我说出了自己的计划，这是一个简单的计划。我要保持210节（389公里/小时）的速度着陆，这比“佩刀”的失控速度高出约15节。我将以210节的速度进近到贴近跑道表面，然后把油门收到慢车。当速度降至195节时，左翼会下降，左侧主起落架会立即接地，然后是右侧主起落架。如果我无法停止飞机，我就利用跑道尽头的拦阻网。

跑道拦阻网

　　我认为这是个好计划，但被法鲁克上尉无情批评：“‘佩刀’从未测试过以这种速度放下起落架，无法预知起落架放下后干扰气流对操控性的影响。如果你尝试在这种速度下放下襟翼，襟翼可能会扭曲，根本就伸不出；由于接地速度过快，两个主轮胎都会因爆裂。最后，你在那种速度下踩刹车会引起火灾。此外如果速度下降到195节，你将失去弹射时机和高度，特别在进近中，所以你必须弹射！”我坚持自己的意见，向他表示我已准做好迫降的一切准备，绝不弹射。

　　切换回空管频率，法鲁克上尉通报了我们的计划，并且非常明确地说明已经解释了迫降的危险，但帕帕3不想弹射。巴基斯坦空军的F-86从未试过以这种速度放下起落架，我们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胆战心惊地降落

　　当我们开始进近时，我意识到自己在颤抖，长时间的蹬舵打杆保持机翼水平已经让我十分疲劳。此外我注意到飞机只有很少的右转余量，不能让自己过于偏离跑道中线，因为没有足够的控制输入来纠正。最重要的是速度，我记得自己一直在大声提醒要保持210节的速度——210节——210节！是时候放下起落架了，在210的速度下。教官一直跟在我右翼，与我密集编队，他确认了所有三个起落架都正常放下并锁定，我看到座舱中三个绿色指示灯亮起。哎呀，一切正常。教官在无线电中提醒我每一步操作，帕帕3不要放襟翼，不能再破坏气流了。这让我很安慰。

　　飞机保持210节，很好。飞越跑道头后，教官提醒我根据他的命令收油门。完成拉飘后，他让我收油门。我真的记不起接地的过程，只知道自己座机在跑道上高速冲向拦阻网。猛踩刹车并没有让我慢下半分。“佩刀”没有其他战斗机那样的减速伞，我拼命用颤抖的双腿踩住刹车，希望能在撞上拦阻网之前停下来。轮胎没爆裂，刹车盘也没有起火，我也没有撞上拦阻网。空管看到我在跑道上停下来后，让我向前滑行离开跑道。我已经没有力气这么做了，在回答“做不到”之后关闭了发动机。此时机场的所有抢险车都围绕着我，消防员手持斧头爬上驾驶舱。愚蠢的我以为他要对我不利，其实只是防止座舱盖无法打开，幸运的是他没有用到斧头。这次磨难耗尽了我的力量，甚至无法自行离开座舱，不过我最担心的是可能因抗命遭到纪律处分，并因此而停飞。

巴基斯坦被废弃的F-86F

　　我被救护车送到医院，在那里接受了验血体检。然后教官过来带我回到宿舍，他让我去睡觉，不要打开房门或接听任何电话。我知道在接下来的时间我会遇到麻烦，然而第二天当我向中队报告时，一切似乎都很顺利，我没有被要求发表任何声明，对我的座机的技术调查也在进行中。我的教官已经摆平了一切，我在飞行计划中看到了我的名字，这意味着我已经摆脱困境。法鲁克·扎曼上尉如何设法让我免受处分至今仍然是一个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