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征文我的1977

 云中上人 2019-07-13

本文参加了【人生百味】有奖征文活动

又到了一年一度的高(中)考发榜季,勾起了我对1977年冬季那场非同寻常考试的回忆。我就是通过那场考试进入一所中专学校,进而改变了我的人生进程。

说起我的求学经历,真是打下了深深的时代烙印。我1967年小学毕业,正逢“文革”,学校停课,直至1970年方才进入初中;三年初中毕业,却因父亲莫须有的“政治历史问题”无缘高中。因系“留身边子女”,我未曾下乡,进入所在街道居委会参加义务活动——相当于今天的志愿者。其间因表现积极,常为居委会领导撰写发言材料、办大字报专栏而受到青睐。居委会领导在其职权范围内将我安排到其所属的一家街道企业担任会计。这是一家只有20多人微型企业,主要业务是修补各种鞋类,也间或承接顾客定做的皮鞋;其会计工作量实在不大,一个月的工作7、8天,最多10来天就可搞定,以前是没有专职会计的。我清楚,领导们做如此安排,不在于让我做会计,而在于让我安心地、热心地、尽心地为居委会服务,主要是撰写各种文章。

虽然这在居委会百余名待业青年中是独一无二的特殊待遇,但我没有归属感,内心充满了苦闷。我常问自己,难道我一生就这样在这小小的街道企业中厮混?此时的我看不到前途。在一篇小文中,我模仿鲁迅《记念刘和珍君》中的句式写到:“悲伤啊,悲伤啊,不是在悲伤中奋起,便是在悲伤沉伦!”

转机就是1977年恢复高考。当确知我可以参加大、中专升学考试后,我立即就像打了鸡血似的兴奋起来,决意报考!此时的我,意气风发,中专什么的,不入我的法眼,大学才是我心之所属!我似乎有此自信的底气。因为我虽然只是初中毕业,但几年来我从未放下书本,文史哲,什么书都看。我在街道企业做会计微薄工资所得,留下10元零花钱后,悉数交给父亲,而这10元零花钱,用于买书就几近告罄。

我所在小城位于重庆附近长江边上,三伏天的热和重庆一个级别。酷热难耐的夜晚,我把自己关在屋里,一边摇着大扑扇,一边在灯下苦读,父亲叫我到外面院坝歇歇凉我也决不去。现在机会来临,我自信就文科而言,决不输于高中生!惟一的短板是数学。毕业几年,我几乎没有翻过一页数学书!虽然我初中数学还算扎实,高中数学却是一片盲然。离考试时间只有3个来月,高中数学从零开始,而且还是自学,还要兼顾其他学科,这能成吗?可我却对此完全无视,不管不顾,一门心思奔着心仪中的大学而去。

如此过了一个多月,那高深莫测的高中数学确实把我搞得头大,但我却痴心不改,热情不减。

此时父亲发话了。他见我如此辛苦,一改往日支持我考大学的态度,劝我认清自己数学的短板,年龄也达22岁,放弃考大学的梦想,改考中专,把饭碗问题解决了比什么都强。我当然不甘心中途放弃。

见我不为所动,父亲又把我舅舅请来劝说。舅舅是高中语文教师,天赋异禀,以初中毕业的文化程度,经过一年自学就考上了大学(至于成绩优异舅舅何以未读高中,原因相当复杂,且舅舅半生坎坷,须有专文叙述)。我受舅舅影响极大,喜欢搬弄文字也是受舅舅的熏陶;而我以初中文化欲考大学,也有舅舅成功榜样的鼓舞。他本也极力主张我报考大学,但此时也改变了主意。他以其掌握的信息告诉我,今年重开高考,报考的考生极多,竞争激烈程度无与伦比;我语文政治史地大概可以一拼,但数学是跨不过的坎。所以我报考大学风险极大;报考中专,以我的初中成绩,则把握极大。至于读大学,先把就业问题解决了,以后还有机会。

顺便插几句。上世纪80年代初,我所在的县划归重庆管辖。此时银行急需人才,等待大学毕业生分配毕竟有限,重庆市分行遂与一所成人大学合作举办脱产金融专业教学班。我经过成人高考,于1983年进入了这所学校,成为一名带薪脱产读书的大学生。算来这是我第三次中断学业后第四次成为学生;也算是实现了舅舅“以后还有机会”预言。

还是回到本题吧。父亲和舅舅的轮番劝说终于使我改变了初衷,放弃了报考大学的梦想。方向的变更使我整个人一下子松懈了下来,虽然依旧在复习,但头脑中的那根弦再也无法绷得像以前那么紧了;临近考试似乎还是那么松松垮垮。以至父亲着急地责备:你临时抱佛脚也要抱呀!我却不为所动,因为在我看来,考个中专用不着那般劳神费劲。

和现在一样,中专考试也是在高考结束以后。那年的考试是在12月中旬进行,已然进入冬季。虽然天气寒冷,但考生心却是热的。我所在的考场齐聚了一千余名考生,瑟瑟寒风被考生的炽热所淹没,并无一人感到冷意。

我清楚地记得,考试用了一天的时间,这是改变考生命运的一天。上午考语文政治,两科合卷,各占50分;语文部分作文自然是少不了的,占35分,两个题目,由考生任选一个。我选的题目是《毛泽东思想哺育下成长》。下午考数学,题目涵盖了初中数学的主要知识点,包括计算题、应用题、几何题、三角函数题等。我答卷速度快,答完语文试卷,我甚至还有时间在试卷上写一首小令。

考试成绩不久就公布了。我的成绩比预期的要好,都在80分以上,作文得分居然为34分,离满分仅差1分。更让我意外加得意的是,我的考试作文居然被地区教育局作为全地区3篇优秀作文之一印发了出来。这样的成绩超过了省属中专的录取分数线。

接下来填报志愿则颇费踌躇。父亲的意思,第一自愿要填省银行学校,其他随我。因父亲在银行工作长期被整,我升不了高中,也是因为银行出了那个父亲有“严重政治历史问题”的政审材料,因而我对银行极其反感。我自作主张,背着父亲将第一志愿填写为省计划统计学校,第二志愿才填写省银行学校,作为备胎;我还填了县属师范学校,作为备胎的备胎。父亲发现后,要我把省银行学校调整为第一志愿,把省计划统计学校作为备胎。我不愿意。从旧社会金融行业过来的父亲就给我分析银行的优势:今后我国发展经济将成为重心,银行的作用将越来越重要;解放前银行就是一种光鲜的职业。而且银行工作稳定,看似单纯却有很深的理论,很有学头。至于自己在银行挨整,那已经过去,相信以后不会有这样的事了。在父亲的坚持下,我只好将第一志愿和第二志愿对调。40余年过去,我不得不佩服父亲的远见。如果当年我固执己见,中专毕业后我很可能被分配到某个企业担任计划统计员,上世纪90年代就有可能面临下岗分流,哪有我现在这般惬意。

录取信息很快下来了,我已然被省银行学校录取。但因文革中学校停办,这次是复校后的首次招生,位于省城的校舍被其他单位占据,新生暂时无法入校,学校正在物色校址,一俟确定,即发通知。

在焦急的等待中,直到第二年——1978年4月初,录取通知书方才姗姗来迟。中专虽不是我心之所属,但也是我们家的一件大事、喜事;亦是我所在居委会的一件喜事。居委会有百余名待业青年,当年考上大中专学校的也就只有我一人,许多人连报考的勇气都没有!居委会领导们对于我的离开虽然颇感遗憾,但也自豪于他们的慧眼识人。临行之前,居委会全体干部开了个欢送会;我所在的街道企业又做了一双皮鞋送我,——这是我生平拥有的第一双皮鞋。

家里也是一片忙碌。我得前去办户口迁移和粮食关系转移,户口和粮食在当年可是一等一的大事!父母亲则忙着整理和购置我需要的一应物品;除了日常生活费,父亲还额外给了我一些钱,特别交待不要乱用,到校后即存入银行,以备不时之需。当然,临别之际和父母合一张影也是必不可少的。父母坐在前面,我站在他们后面。父母的眼神里充满了关切和期待。

一切准备就绪,该出发了。火车站在长江对岸,火车将于晚上9点多经停车站。吃过晚饭,我挑着行李准备渡江前往车站,父母执意要送我过江。晚上9点多,火车正点到达,我挑着行李上了火车,找到坐位;父母站在站台昏黄的灯光下向我挥手告别,一股暖流不经意间流遍了我的全身。

火车启动了,载着我对未来的憧憬驶向远方。在离开了学校,在社会上闯荡了近5年之后,我又成了一个名符其实的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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