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选自《儿童文学》故事版 2019年07月刊 香 雪 的 春 天 文/张叶 油菜花开的时候，香雪的妈妈就该走了，和隔壁的万婶一起到外地去。有时候是做手工，有时候是洗盘子，有时候是拾棉花。 妈妈走前，和以往一样，把家里所有的衣服、被褥都洗干净，把全家人所有的纽扣、口袋都检修一遍，给奶奶和爸爸买够半年要吃的药。每到此时，香雪就不愿意再说一句话，她怕自己像小时候那样死死地抱着腿不让妈妈走，她今年都9岁了，再那样多难为情呀。 可是妈妈终究还是要走。妈妈在家的时候，屋子永远是整洁温馨的，饭菜永远是香喷喷的，她和弟弟这两个“小泥猴”也会变得像城市孩子一样干净。可这样的日子太短暂了。过完年，妈妈就张罗全家人下地，翻开初春的泥土，撒上肥料，将削好的一块块土豆芽儿种进去，再覆上塑料膜。搞完这个巨大的工程，奶奶就累得要躺上几天，爸爸不知得了什么病，大白天的眼睛看不清。而妈妈仿佛是个不知疲倦的“战斗机”，来不及说一个“累”字，就像村里那些年轻力壮的小伙一样去赶春运末尾的火车了。 奶奶说：“香雪，去门口送送你妈和万婶。”“我还写作业呢！”香雪低着头，背过身子说。万婶笑呵呵地跟妈妈说：“孩子越大越不疼娘了，都是白眼狼！” 当院子里楝树上响起山喳子的叫声，午后的阳光透进堂屋时，香雪知道，这时候妈妈已经走了很远了。夜晚的火车声传出很远很远，嚯嚯的，她不知道妈妈在火车上睡了没有。弟弟在另一张小床上做了梦，抱着奶奶喊了声“妈妈”。 妈妈走后那个下午，香雪在镜子里照到的还是一个“陌生”的自己：光滑的头发，闪亮的蝴蝶结，胭红色的衣襟上没有一丝油污。夜里，她不敢翻身，怕老早就把辫子压乱了。每当辫子乱了的时候，老师和同学就会问：“你妈又打工去了？”香雪就会红着脸低下头，仿佛自己做了错事。再过几天，身上的衣服也脏了，妈妈教过她怎么使用双缸洗衣机，但不知为何，洗过的衣服总是不如妈妈在家时干净，前襟的油点儿像长在上面一般。弟弟就更不用说了，妈妈走的第二天，弟弟就已经搞了个“大花脸”，再过几天热了，弟弟就会光着上身，下面穿着件卷了边的大裤衩，由于裤腰里的松紧带断了，奶奶随便给他找了个布条系着，弟弟一不小心就会弄成死结，香雪课间经常被窗外的弟弟喊去解裤带。 放学的路有点长，要经过一大片田野。小路左边，是一望无际的麦田，垄沟边开满小野花；右边是一座座塑料大棚，夜幕降临时，远看像一片浩荡的大水。香雪每次走这条路就会“开小差”，脑子里好像有一列车停不下来。 她的花书包右下角磨破了一个洞，书角每天从那里露出来，就像穿破了的鞋子露出了脚指头，她总是怕被别人看见，有意无意地用手捂着那儿。班里最漂亮的女生静静从没穿过磨破了的衣服，也没用过破烂的东西，她觉着老师和全班人都是喜欢静静的。 还有那次，她和静静带到教室的花盆，被两个淘气鬼打碎了，老师让他们赔给她们各两块钱。第二天，静静把钱又退回给了那俩男生，说她妈说了，一个花盆不值多少钱，不用赔。然后全班人的目光都盯着香雪，以为她也会把钱退给同学，但她昨晚把钱交给奶奶了，奶奶当即就拿了去打酱油了……香雪窘得红头胀脸。哎哎，好多事怎么都这么丢面子呢。如果妈妈在，会不会也告诉她不要同学的钱了？那她也就和静静一样有面子了。 天气热了起来，香雪的小褂又小了，举手的时候容易露出腰。奶奶忘记妈妈把夏天的衣服塞哪儿了，香雪却怀疑被奶奶当成破烂卖掉了。她穿着小小的衣服穿过人群时，心里直想哭。她特别喜欢那件妈妈带回来的加绒帽衫，可是前几天被弟弟用剪刀剪了个口子…… 几场春天的大风过去，油菜花就谢了，娇艳的花瓣雨把整个油菜田都染黄了，蝴蝶来了又走了。乡间那些跟香雪妈妈年纪相仿的媳妇们对着镜子慨叹：花开花落又一年，日子过得真快，我们年轻时多好啊。她们指着香雪：她们这个年纪最好，无忧无虑的。 香雪却觉得日子无比漫长，好像正午的太阳都在天上睡着了。年，还远着哪。 阅读小贴士： 不是每一个孩子的童年都是无忧无虑的，缺少父母的关爱，留守儿童的童年在一天天的期盼和煎熬中显得格外漫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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