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小男孩提着一篮子鸡蛋,在菜市场路边撂摊叫卖。一位老者款款走来,“鸡蛋怎么卖?” “四分钱。”有人问价,是一桩买卖成交的先声,小男孩心里美滋滋的。 “四分钱一斤,还是这一篮子?” 听了老者的追问,小男孩脑袋有点发懵,慑懦了半天,才回过神来,“四分钱一个。” 老人笑了笑,继续走他的路。 小男孩心中扬起一股愤懑,这老人不买鸡蛋也就罢了,还故意捉弄人! 自由市场上零售鸡蛋向来是按个数论价,乡间有句俚语,“聋子卖蛋,一八八的来”,谁还卖蛋时去论斤计两,搞不好算错了账,回家交不了差。再说,专卖鸡蛋的大有人在,谁也不会带杆秤去。 时近响午,市场上的人早已散尽,小男孩还站在那里,篮子里剩下最后三个鸡蛋没卖出去,正当他犹豫着是回家还是再坚持一会儿时,那位捉弄他的老人不意间再次站在他的面前。 “卖不了吧?便宜点,我都买了。” “不行,回家后得向大人如数交账,万一卖不了,可以带回去。” “一角五分,我全买了,行不行?” “行。”小男孩心中一阵窃喜。 老人提着鸡蛋,款款而去。 小男孩心想,哼,还要跟我论斤计两,就连论“个”都算不清楚。 多出的三分钱,属于自己了,买点吃的吧,从清早天刚麻麻亮起床,到现在水米未进,顿时觉得饥渴难耐。 冰棒三分钱一支,凉爽爽的,豆腐脑三分钱一碗,甜咪咪的,都能勾起心中的馋虫。最终,小男孩啥也没买,因为没有这三分钱,家里人和小伙伴们谁都不会相信他的这段奇遇。果然,三分钱取得了长辈和同伴的相信,也随之补贴了家用。 这小男孩就是幼时的我,那时的农村,普遍地缺吃少穿,日常的生活开支,盐油酱醋,主要靠自家养的三五只鸡下的蛋和自留地长出的蔬菜来维系。父母爱面子,哥姐耻于这“买卖人”的勾当,于是这烂活就落在我的头上,虽不情愿,却责无旁贷,每年春季,谷物青黄不接时,瓜菜倒是出产不少,因此,我总有几次提篮叫卖的机会。 又一个中午,菜市场又只剩下我一人,这次大人定的菜价适中,可是菜相不够完美,不及人家的水灵,熬到最后,仍然有不少蔫不拉几地躺在篮子里,索性便宜点卖了吧,正待报个低价,那位老人再次莅临。 “嗯?又是你呀!怎么还没回家呢?” 这不是明知故问吗?我指了指菜篮子,“您都买了吧!” “多少钱?” “八角。” “给你一元,菜给我,你快走吧。” 多给两角?这可是个大数目,盐一斤一角四分,煤油三角六,肉七角五。我不能无故受惠,坚持找给他两角。 “驴子可笑。”老人笑着,拎着菜转身而去。 回家的路上,联想到上次的三分钱,我有些彷徨,原来,他是故意多给我的?天啊,如何将那传遍了伙伴群的故事更正过来呢? 至于老人对我说的“驴子可笑”,一直不得其解,回想他说话时的表情,似乎没有贬义,难道夸奖我像驴子一样倔犟,不把事情做完,决不罢休?于是,我也学他的样子,碰到同伴们遇事倔强的时候,就时不时来一句“驴子可笑”,渐渐的,“驴子可笑”成了同伴间的流行语。我们家请来的一位木匠师傅,也教给我们一句流行语。他干活时,喜欢呲牙裂嘴,引得我们这帮围观的小朋友笑个不停,他冷不丁的冒出一句:“诗人多笑,哈巴乱笑。” 诗人多笑?我们都不是诗人,自然说我们是哈巴了,心理不舒服,再一想,我们现在不是诗人,说不定长大后能成为诗人,于是,一群人对着他笑得更加肆无忌惮。 长大后,多读了点书,才知道老人所说的“驴子可笑”原来是“孺子可教”。这也难怪,在老家的乡音里,“驴”和“孺”谐音。还知道那木匠师傅说的,其实是“痴人多笑,哈巴乱笑”,我们那帮小伙伴在木匠师傅眼里不是痴人,就是哈巴。现在想起我们那群人将错就错滥用这俩句流行语时的情形,依然让我忍俊不禁。 再后来,我又知道,那位老人不是别人,正是县里闻名的“打击投机倒把”办公室熊主任,那时农民进城卖菜,原则上是被禁止的,属于投机倒把行为,但在国家工作人员每天上班前,基本上放任自流,只是八点一到,无论是否卖完,都得按时撤离,不能再给熊主任增添麻烦,只有我这个愣头青,不知就里,“顽抗”到底。 多年过去了,再也未曾与老人谋面,如果他还健在,应该近百岁高龄了吧! 春节临近,愿在这南国他乡,遥寄心中一片真诚的祝福,愿那副菩萨心肠得以百世流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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