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宋以降,以苏州为中心的江南,富足晏安,文教昌明,渐成海内公认的风雅之宗。明人张岱在《陶庵梦忆》中用玉润珠圆般的文字,回忆彼时江南精致的生活。雕槛如绮、画船如织、琴箫悠传,身临如是,繁华生辉,不晓得世间忧愁为何物。 这里有最为雅致的绘画,最为温婉的昆曲,最为精美的丝织、玉雕、家具等。这里还有顾恺之、陆探微、张僧繇、杨惠之、白居易、米芾、元四家、明四家、王世贞、董其昌、冯梦龙、陈洪绶、魏良辅等最具创造力的文学家、诗人、书画家、雕塑家等。仅仅是诵读出这些伟大的名字,就令人思之仰慕不已。 郑伯萍 一江春绿 135x69cm 2018 冯友兰在《南渡集·论风流》中谈及,真风流必备四个条件:玄心、洞识、妙赏、深情。“结庐在人境”,江南便是真风流之地。这里的人民最能用心感悟美,最常用心珍惜美的感情,最会用心赏爱美的事物和美的作品。 中国传统美学认为,“诗是无形画,画是有形诗。”张彦远在《历代名画记》中写道:“书画异名而同体”。苏东坡则谓:“诗画本一律”。钱钟书先生总结为“诗原通画”“诗画一律”。董其昌更将中国画分为南、北二宗。南宗简约渲淡,追求意境,与中国旧体诗远韵深隽一致,格在其中,妙在笔墨之外。恰在江南,历代文人将诗与画镕铸合一,崇尚“莫可楷模”之“逸格”和“兴会神到”之“意境”;更统摄琴棋书画诗,又融入造园艺术。“诗扬心造化,笔发性园林”,文学艺术之美与自然及园林之美合而为一、融会贯通。山林市城,观览不遑;寄情咏怀,抒写胸臆,此逸品也! 汪家芳 松亭泉韵听天籁 136×68cm 2019 诗为抒情,画重蕴藉。英国桂冠诗人华兹华斯认为,诗是强烈感情的自然流露。传统意义上的中国诗,亦主在抒情。 春秋《诗》三百,汉有辞赋,又作乐府,东汉而兴五言,至唐则七言大兴,代有佳篇,传诵千载。体裁虽不同,但主旨必寄兴深微,高情远韵,永存天壤。诗之抒情大致有二。一曰欢戚之小我。譬如李义山“脉脉无言几度春”,凄怆低吟,芬芳悱恻;陶渊明“云无心以出岫,鸟倦飞而知还”,秋水明琴,怡然自乐。二曰淑世之大我。又如杜子美“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感时伤事,深邃透彻;陆放翁“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排奡开阖,荡气回肠。所歌咏者,或是悲欢离合,颠沛流离;更有忧念民生,一往情深。诗人之浓挚深情,化成诗中之情,洋溢楮墨,浸润激荡。 汤哲明 文徵明诗意之二 34.5x67cm 2019 中国画是造型与笔墨的艺术。以线造型,凝练简扼,却又追求以神取形,心形融合,忘形得意,形神兼备。更兼用墨淋漓浓淡,用笔古拙出奇,润合春雨,妙合化工,方为中国画至高境界。 诗为含蓄,画贵天真。中国旧体诗首推优美辞采、工整平仄、谐和音节。诗中所用,多为“淡月疏星”“垂柳细雨”,又为“月榭画亭”“云山烟水”,或为“闲愁忧思”“微雨落花”。正如杜子美所言“为人性僻耽佳句,语不惊人死不休”。又推比兴雅正。无论山川林泉,还是友朋唱和,又或在水佳人、千里相慕,诗之所抒,必是援翰写心,隽逸窈眇。无论外在及韵律,还是内质及情感,皆如雅集唱啘,倾人心魄。 邵仄炯 又见家山 360×98cm 2017 画者,从于本心也。绘画是积累体悟的过程,更是洗去胸中尘浊的过程。佛家宣教“明心见性”,儒家讲求“保其赤子之心”,道家追求“归真返璞”。苏东坡谓之“天真烂漫是吾师”。石涛则云:“苍苍茫茫率天真”。真正的艺术家需将人生经历、痛楚欢乐、磊落胸怀,写于纸上,率意挥洒。“豪华落尽见真淳”,透出真趣,丘壑自然内营。 郑文 春日山居 136×68cm 2016 诗画又皆言民胞物与之怀。文学艺术为一个时代之反映。诗画则是文学艺术之精美表现,味之甘甜,佩之芳馨。愈是深挚之诗画名作,诸如白居易“可怜身上衣正单,心忧炭贱愿天寒”、范仲淹“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顾炎武“天下兴亡,匹夫有责”、郑板桥“衙斋卧听萧萧竹,疑是民间疾苦声”、林则徐“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等,愈能深入人民,表达时代之心声。纵然躬蹈百险,却始终风义如一。 朱新昌 吴门四家 138x69cm 2019 诗与画殊途同归,达于顺美。荦荦大者,约有以上三端。仅能就平日所悟之区区心得,信笔撰述。一隅之见,不能不深致读者也。 流水潺潺,乃思先贤。江南历代文人志士,爱国爱家,在明明德,万折不回;亦留下无数韵高绝伦的诗画名篇巨作,闳伟光明,千载如生。吟诵这些诗篇,如聆天籁,使人心醉。欣赏这些画作,如饮醇酒,回味深腴。纳诗心于胸次,览德辉于峰巅。即使风雨交侵、饱经世变,仍膏沃光晔、蕴蓄丰融,亦能令吾辈振奋精神,久久不能忘怀。(曹俊) 丁小方 丝绸之路在江南 200x400cm 2018 丁申阳 草书 陶渊明诗 246×102cm 201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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