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千百年来， 英雄豪杰都消散在时光深处， 唯有大青山下的青冢迎着朝阳， 无声伫立。 1 公元前36年冬，关中大雪纷飞，飘落在红色的宫墙上斑斑点点。 一个瘦小的身影踩着小碎步，沿墙角走过，手中托盘上摆着送给贵人吃的点心，她不停的吹，把飘落的雪花全部吹走。 她叫王昭君，17岁，却有2年工龄。 来到椒房殿外，她把托盘交到太监手上，看着太监小心翼翼的送进去。她可以想象到，里面将会发生什么。 未央宫，最不缺的就是阿谀奉承。 王昭君转身往回走，不停的向双手哈气，并用力搓揉着。双脚在半尺深的雪地中走过，鞋子和裙角早已湿透。 红墙、白雪、女人......那个瘦小而无助的身影，真让人心疼。 2 就在此时，一名穿红色战袍的骑兵在宫门口下马，从怀中掏出一封奏折，交给门口的守夜人，封面上赫然写着： 《定了！西域跳梁小丑，已被英勇汉军斩首！》 “捷报、捷报......” 不久，宣室殿群臣毕至，手臂粗的牛油蜡烛，将殿内照的亮如白昼，龙椅上的汉元帝能看清每个人脸上的皱纹。 冬天最爽的事莫过于坐在窗边，吃着热气腾腾的火锅，再烫一壶绿蚁酒，然后看着大雪纷飞......人间乐事也。 皇帝和大臣以大无畏的精神，来加班开会，当然不是吃饱撑的，而是真的出大事了。 两个月前，西域爆发了一场战争。 彼时，强盛的匈奴早已分裂，先后有十几个单于争夺草原霸权。经过一番混战，只有呼韩邪和郅支单于依然活跃。 呼韩邪南下臣服汉朝，而郅支远走西域。 好巧不巧的是，郅支单于以为天高皇帝远，根本不把汉朝放在眼里，连前来的汉朝使者都一刀斩杀。 甘延寿和陈汤一合计：办他。 从西伯利亚而来的凛冽寒风，吹起漫天黄沙，包裹着远征军一路向西而去。 由胡、汉组成的联合国军，共计4万人，跟随甘延寿、陈汤，越过葱岭直抵郅支老巢，一战定乾坤，完成了“斩首战术”的完美示范。 男子汉立功于塞外，乃平生所愿也。 事后，甘延寿、陈汤给汉元帝上书报捷。 未央宫宣室殿，老太监大声朗诵： “臣延寿、臣汤将义兵、行天诛，赖陛下神灵，斩郅支首及名王以下。宜悬头蛮夷邸间，以示万里，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 这场战争彻底改变了国际政治的格局，也即将改变王昭君的命运。 看似风马牛不相及，却冥冥中自有联系。 3 公元前33年正月，呼韩邪单于准备好年货，去长安给汉元帝拜年。 在甘延寿、陈汤千里奔袭灭掉郅支单于后，呼韩邪单于被震惊了。他的实力本就不如郅支，更加不是汉朝的对手。 于是，他决定亲自去表忠心： “风里雨里，我就跟大哥混了。” 当然，他是有要求的： “陛下，赐给我一个妹子吧......美不美不要紧，主要是想叫爸爸。” 汉朝和亲，基本都是刘氏公主，毕竟嫁过去一个冒牌的三无公主，这不是坑害消费者嘛。 但是汉元帝有点飘，打算嫁一个宫女了事。 即便呼韩邪不满意，你能怎么样？ 可茫茫草原只有套马的汉子，和遍地的牛羊......没wifi、没淘宝、没化妆品，哪个小姐姐愿意去呢？ 当这个消息传到后宫时，王昭君动心了。 她抬头看着宫墙外的千山暮雪，不由得十分向往，既然得不到皇帝宠幸，也没有小主愿意赏识，不如就此离去。 红墙内是天堂，也是牢笼。 既然人生已走到绝路，为何不跳出舒适圈，另起一段？ 草原上的生活条件差，可自己不过一介宫女，和别人抢资源，又能抢的过谁呢？ 再说，广阔天地有自由甘甜的空气，和可能会有的希望。 虎狼之地和膏腴沃土，往往只在一念间。 4 大部分宫女都宁愿在舒适圈中混着，幻想自己将来也会有机会，不敢也不愿意重新开始。 可在皇宫混，哪有那么容易。 99%的宫女都是名利场中的炮灰。每天看着皇帝和小主的幸福生活，然后默默做着自己的卑微工作，等到年老后“闲坐说玄宗。” 娇嫩的花朵，在无休止的琐碎当中枯萎。 运气好的会在年长后放出宫去，运气不好只会被埋葬在无人知晓的荒野，清明、中元、除夕......逢年过节也没有后人去烧纸。 没人知道她们是谁，没人知道她们曾经来过。 王昭君进宫整整5年，没有见过皇帝一面，没有一位小主愿意提拔她，就像一株无人在意的野草。 宫女也不是没有出头之日。 当今皇后王政君也是宫女出身，可人家年纪轻轻就被送到太子身边，一发击中，迅速生下皇长孙。稳了稳了。 可王昭君似乎从来没有这样的好运气。 她只能看着花园中的花开了又败，败了又开，然后回忆着秭归的山水，和无忧无虑的童年。 “哎......” 走吧、走吧。 人生只有几个关键的转折点，只要抓住一个，往往能改变命运。 5 史书记载了千古兴亡，却罕有个人的爱恨情仇。 总有人说，王昭君在匈奴不幸福。 是的，她被封为宁胡阏氏，相当于匈奴的皇后，可呼韩邪单于在2年后也去世了，只给她留下一个儿子。 按照匈奴习俗，她马上又嫁给新单于，他们又生了两个女儿。 在中原人看来： 这三个孩子既是兄妹，也是叔侄......王昭君又被迫嫁给不同的人，她肯定不愿意、肯定很痛苦。 但是我觉得，王昭君是幸福的。 做为带来安宁和繁荣的使者，她得到两代单于的爱护和尊重，也得数万匈奴牧民的祝福。 儿子长大后，他们可以一起骑马、打猎，在广袤的草原上自由奔驰，看那白云散了又聚、聚了又散。 回到大帐中，烤着射到的野兔，给孩子们讲述中原的风俗，还有秭归的山清水秀、鱼米丰饶。 她还可以教女儿做女红。 当女儿一针一线的做出小衣服，或者把破开口子的皮袍子缝好时，王昭君都会露出老母亲欣慰的微笑。 后来，孩子们也都有出息。 儿子长大后被哥哥封为右日逐王，女儿们也都嫁给匈奴贵族，不过王昭君没能看到儿女成婚的那一刻，34岁时，她就去世了。 夫妻恩爱、儿女双全、社会尊重，王昭君都有了。 人生至此，还有何求。 14年来的无数个夜晚，王昭君都会想起大雪纷飞的长安，还有做出决定的那一刻。 清冷的宫廷，热闹的大帐，到底选哪个？ 这道选择题，不难。 6 草原习俗，去世不修坟墓。 一代又一代的天骄在草原留下霸业传说，和弯弓射雕的雄姿，可没有一个人能留下墓地，供后人祭拜。 可草原牧民却为王昭君修建了衣冠冢。 千百年来，英雄豪杰都消散在时光深处，唯有大青山下的青冢迎着朝阳，无声伫立。 那是一个女人的温柔和坚毅。 苏轼在《屈原庙赋》中说：“去家千里兮，生无所归而死无以为坟。” 但我更喜欢那首《定风波》： “试问岭南应不好，却道，此心安处是吾乡。”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