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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纪录片不是刺探悲痛,而是和他们生活 | 线上实录

 凹凸镜DOC 2020-12-01

「线上共阅计划第三期」

讨论实录

经过前两周的自由观影时间,凹凸镜DOC线上共阅第三期进入到了最后的导演分享阶段,本期邀请的线上共阅嘉宾是《天坑人家》的导演姚祖彪,2017年毕业于北京电影学院导演系硕士。在一个小时的互动交流中,大家就麻风病的历史,个体命运的悲剧性,以及纪录片拍摄等许多内容与导演进行了探讨交流。

声明:由于讨论是在微信群中进行的,为内容更加顺畅,此推文内容经过顺序调整,在不影响表达实意的部分上有部分删减和挑选。

延伸阅读:

坐“坑”观天:从麻风村到旅游区,天坑人家的新风波

第三期共阅计划 |《天坑人家》

吴文光:私影像风起云涌 | 线上共阅计划讨论实录

观众感受

时代的变迁,社会的发展,对年轻一代来说,或许是象征着美好,对老一代人来说,一定是美好吗?——肖丰

是不是可以广而推之,很多在时代浪潮下的个体,没有选择的权利,一生被推着走,糊糊涂涂地过了一生。幸运的 像老人的儿子 赶上了发展的机会。可不幸的人比如老人,一生都在承受着改变带来的切身痛苦,时代是否对每个个体都有保护到呢?这种痛苦是群体性的吗?——wink

老人最后说,热闹是他们的,我什么也没有,一个人默默沿着小路走的意象,我觉得更多的是一种文化、一种习俗、一种历史的惯性导致下来的,用鲁迅的话说,是“无物之阵”,是“无主命无意识的杀人团”。上升到哲学层面上,我觉得此即是王国维所谓的“悲剧之中的悲剧”。——泉柳权

……


麻风病历史与个体命运

凹凸镜:对于这样一个比较闭塞的地点,是什么契机让你接触到了天坑这个地方,并决定拍摄在此居住的人家?是否前期做过一些调查呢?

姚祖彪:拍摄的契机是因为这是我的研究生毕业作业,所以我得去选择一个题材去拍。我是偶然在网易新闻上看到这样的新闻,一个在天坑的小孩子到外求学,在读到六年级之后又必须从头读,我最开始其实就想拍一个关于歧视问题,但是后来我到了那里之后,我决定寻找一些我自己内心更加想表达的东西,所以我就坚持了一年,然后拍完了这个纪录片。

凹凸镜:在我们看来大锅圈麻风村的历史挺吸引人的,在片中却是一个背景,当时您是怎么取舍的?

:对于大锅圈的历史来说,我只是涉及了一点点,他曾经是个麻风村,但是更多的我没有放进去,因为那个真的是灾难,大家看起来景色秀丽的地方,其实是一个人间地狱,等那个天坑底下埋了很多很多的麻风病人,就是这样一个特别悲难的地方,我觉得加太沉重的东西的话,我自己都承受不了,我更加倾向于说之后写点文字去记录这个,然后对于把它放到影片的话,我觉得过于沉重了。

嘿呦,天气真好:导演在了解到天坑历史后有没有考虑拍成主采访历史类纪录片?

:这个历史类的纪录片,我当时拍了很多的关于这个天坑的事情,就是当时的麻风病人,麻风村历史,对于个人的一些采访,我也有做,包括对于相关的当地人物,政府的人物,但是我没有去整理,然后我现在个人还是愿意倾向于用画面,用行为和动作去拍纪录片,对于这种口述史的纪录片之后可能会去尝试,现在还没有做。

泉柳取:之所以是“悲剧之中的悲剧”,无外乎是悲剧之中的人,谁也找不到酿成这个悲剧的人,也就无法找到一个发泄物针对性的报仇雪恨。因而,无法得到情感上的宣泄,使得这样的悲剧不得不像是浓雾一般,长久的笼罩着悲剧之中的每个人。

:是的,这个老人她一直是被动的,一生都是被动的,旧时代一直在推着我们往前走,虽然影片最后,是她在逆流而行,就是,它其实代表着他自己的一些个体的坚持。但是因为我们生活在这样一个体制下面,对于我们的影响来说是比较大的就是这种。被动感,无力感。

泉柳取所说的这个,我也一直在探讨这个东西的,因为就是这个天坑,它是一个圈。它是最开始是一种物理上的禁锢,但是后来我发现更加可怕的事情是由于物理的禁锢所导致的,精神层面的一些枷锁。这也是我《天坑2》想要去探讨的东西,就是这种无形的圈更加的可怕。


 人物和故事的延续性

张劳动:和拍摄对象的缘分,能讲一讲吗?

:这个与拍摄对象的缘分,我觉得很值得一说,就我和这个老奶奶何平秀的话,现在关系特别好,我刚给她买了一个手机,我们隔一段时间就会打电话会交流最近的一些心得和想法。因为首先是,在她的身上找到了我奶奶的一些影子吧,因为我奶奶也是刚去世了,我对于我自己奶奶的疑问,就可能得从何平秀老人的身上去寻找。

然后这个老奶奶的话从最开始的拍摄就一直是对我们敞开心扉的,因为其村里边天坑里的其他人都对于我们的拍摄有芥蒂,但是,这个老人是因为全村的人都有些排斥她,没有人跟她说话了,没有人愿意去倾听、陪伴她,所以这个时候的摄影机,我和我的摄影师,两个人就成了他的一个倾听对象,一个诉说对象,所以她就跟我们特别熟,她愿意把自己的内心敞开给摄影机,所以这对于我们的拍摄来说是非常重要的。

主角何平秀老人

言微:看影片中导演和老奶奶一家关系挺好的,在拍摄中有遇到过哪些阻力吗?

:就阻力来说,我觉得最开始有很多的阻力,就是他们不愿意跟你说真实的想法,因为之前他们接触了很多的记者。这些记者不外乎,就是去探听他们曾经的麻风病这些苦难。所以当地人也不愿意去在镜头面前叙说他们的真实想法了,这就是最大的阻力吧,所以我们其实前期三个月的时间都没有,你拍到什么东西,知道跟他们相处了很长一段时间之后,才真正的打开他们的心扉,这对于我们来说是最大的阻力。

钱多多:想请导演说说您在拍摄此片中记忆深刻的一件事谢谢。

:这个之前我也说过一些,我分享一下最近印象深刻的事情吧,最近我又回了一次天坑,和何奶奶聊了一下。因为这次她刚生完重病,突然就敞开心扉地和我说她曾经的一些苦难,从20岁开始得了麻风病之后的一些经历的事情。这些事情对我的震撼特别特别的大。这就是非常深刻,但我之前在那儿呆了一年,但是这些事儿她都没有说。

何平秀老人家

观众:两年过去了,老人现在是否习惯被开发被动安排后的生活?有后续跟进计划吗?

:我现在正在拍它的续集。现在的状况是这个老人她生了一场重病,身体状况急剧地下降,然后她的儿子前几天搬进了县城里。其实,天坑的其他居民就特别不满,因为大家本来是同样地拒绝搬迁,但是他的儿子一个人搬进了城里边。

凹凸镜:新的《天坑人家》是否还会尝试呈现其他关系呢?譬如杨秀祥拍到了县城之外,村落与县城的关系?

我会有一些新的想法,这个伯娘她想去寻找自己的女儿,她本来是有十个孩子,但是已经去世了五个,然后还剩下五个。她最大的这个女儿被她的前任丈夫卖到了湖南。她想找她的女儿,这是一条线。还有她的儿子杨秀祥,他搬到了县城里边儿去,他的生活会开始另外一面,因为自己的身份的转变,他也会遇到一些新的事情,这就是我拍摄的一个大致的想法吧。

何平秀之子:杨秀祥

 纪录片创作

——和他们做朋友

李铁柱:请问导演,影片成片比大概多少?后期剪辑进行了多长时间?

:我偏比很大,我当时拍的时候就想拍就拍。然后每天都驾着相机在拍,我的摄影师就是每天拿着机器就拍,素材量特别大,我现在硬盘还有特别多,我都不知道到底拍了多少兆硬盘,所以偏比是很惊人的,我后期剪了大概半年的时间。

泉柳取:《二十二》的导演最近被新闻报道,被那些被纪录片记录的老人索要“报酬”,究其心理渊源,不免深思。导演你是否遇到过这种尴尬?

:至于《二十二》导演郭柯的境遇的话,我倒没有遇到。我没有挣钱,我没有上院线,我没有挣几千万,几百万。我跟这个天坑里面的人都特别特别的好,我有认识当地县里面的医生,这些村民去就医的话,我都会通过我那朋友,然后给他们一定的帮忙。

三排左一为导演

当然就是我们从拍摄的时候我们就注意到这个问题,对于他们来说,我们的拍摄是要有一定的回报的,所以我们就给他们的小孩子上英语课,然后我们在一些特别能够帮助的地方能够给他们一定的帮助。像老奶奶生病了,我会给她寄一些营养品啊,这些。我觉得更多的是人情上面的吧,也不一定要考虑到艺术创作,你就跟他做朋友。

Naomi:请问导演有没有什么关于与被拍摄者之间关系处理的分享?我是纪录片专业学生,在拍摄的时候最经常遇到的困惑/问题就是不够自然的与被拍摄者相处,心里总存有目的性,虽然这没有错但是觉得很是一个真诚拍摄和交流的障碍?

:对于这种目的性的话,我觉得它是一种原罪吧,因为你拍纪录片就是去刺探他们过往的一些悲痛,一些苦难,然后我们用这些悲痛、苦难来完成我们的艺术作品,这可能是一个我们永远也没办法摆平的一些事儿。我最近看了一个片子叫《望乡》,它也是这样的一个动机。至于说怎样去和人物相处,那就是跟他们生活啊,就我们这个主角的话,我们会给她去锄地、除草,然后这个老奶奶特别喜欢玩六合彩,我就会给她去买六合彩。

幕府末期至昭和初期,日本大批穷苦人家的女孩被贩卖到南洋当妓女,世称“南洋姐”。女性史学家三谷圭子为了调查和解开这段历史,走访了各地,但是采访并不顺利。后来,她偶遇曾当过南洋姐的阿崎婆,经过一段时间的试探和交往,原本紧锁心门的老婆婆终于向圭子敞开了心扉。

wink:问您一个题外话,我现在大三,本科主修经济学,研究生还是学经济相关的,但我之后想有机会拍纪录片,不知道跟那些专业学电影的人有没有很大差距。

凹:导演本科是2014届四川大学生物医学工程专业学士,2017年毕业于北京电影学院导演系硕士,也是跨专业的纪录片从业者。

张劳动:做纪录片的好些都不是纪录片专业的。因为你在别的领域可能会对你的纪录片有所帮助。

姚:我之前也是学医的呀,我之前是四川大学生物医学工程的。没有关系的,对于学了很多很多年的电影工作者来说,可能说有一些有天才的人拍了一个镜头,你都会认为他是一个天才,就是影视行业呢,我觉得不用顾及那么多技术上面的东西纪录片的话更加考验的是观察力,无论纪录片还是故事片,观察力很重要。这个观察力牵扯到这个导演的所有的过往,可能你的专业对于你之后成为一个电影从业者来说是一种帮助吧。

李铁柱:怎么看待纪录片的工业化?对独立纪录片制作人来说,工业化是好还是坏?

姚:纪录片的工业化就是会更好。你可以用更好的设备,然后用更加好的制作体系去完成纪录片的拍摄,我现在也在拍这种纪录片,用更好的机器去完成一些创作。我觉得都挺好的,区别独立纪录片来说,可能你会有更大的自由度去完成一些纯艺术的一些表达吧。

天坑居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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