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参加了【人生百味】有奖征文活动
那年冬天,无雪干冷。一进腊月,寒风刮得更加疯狂,似乎隐藏着刀子,很多人的手上脸上冻开了口子,门窗缝隙里像安装了哨子,尖叫个不停。 下午太阳落山以后,天变得更冷了。学校的宿舍里没有一点热乎气,同学们都去上晚自习了。我一个人蜷缩在被窝里,尽管加盖了伙伴的被子,还是冻得我直打哆嗦。正是期末备考的冲刺阶段,连那几个最调皮的同学也收起了玩耍的心思,撂下饭碗就端起书本的勤奋起来,谁不想期末考个好成绩带回家,年后亲戚朋友见面时得到夸奖呢?单单在这个时候,我的牙疼病却犯了。 在20世纪80年代初,刷牙对我们这些农村孩子还是奢侈的事情。在校的伙食呢,主要是从家里自带的煎饼卷子和咸菜。因为离家六七十里路,一个月才能过一次大周回一次家,每次我都要带够吃大半个月的,向学校食堂转上的小麦换的馒头票实在是舍不得吃的。时间久了,咸菜疙瘩已经半干,渗出了一层盐巴,煎饼卷也变得无滋无味。学校食堂只卖馒头和玉米面窝头,早晚还卖玉米面糊糊。每到周三改善生活,卖羊肉萝卜大包子,一个包子需要二两馒头票和一元菜票,贵不说,一般学生排队也买不到,除了特供老师优先外,剩下的不够学校体育队抢的。校门口小卖部在晚饭时炒菜卖——就是单一的菠菜汤,不算贵,五毛钱一碗,但对我们这些农家子弟兜里的那点零花钱来说,再便宜的菜也是打不起的。这样,我几乎每到月底就会牙疼。俗话说“牙疼不是病,疼起来要命”。面临期末考试这样的压力,我觉得这次牙疼更加厉害,两个腮帮子有些肿,脑袋发木,更糟糕的是,校医对我的牙疼也没有好办法,让我吃安乃近,还说不能吃超量,副作用大。我已经失去了坚持参加期末考试的信心,一个学期的努力要付水东流了,灰心丧气到了极点,身上感到自外往里地凉透了。尽管班主任和很多同学都鼓励我坚持下去,不要放弃考试,但是一阵一阵的牙疼已经击垮了我的意志,让我下定了明天就回家的决心! 正当我迷迷糊糊的时候,“咣当”一声,宿舍门被撞开了,一个人喊着:“秀才,秀才,你快起来!”听动静我就知道,这是我们班的体育生“大块头”。那时起外号是我们的“课余爱好”,班里几乎每位同学都有公开的外号,我文质彬彬大家就叫我“秀才”,体格健壮的他自然就叫“大块头”了。班里只有他自己下午三四节打球,晚上也不上晚自习。他这一咋呼我倒是清醒了许多,我想这家伙又要搞什么恶作剧?我勉强坐了起来,看见他端着一个大铁碗向我走过来。“秀才,起来喝汤,菠菜汤,暖和暖和。”他边走边说,大大咧咧的,顽皮的大眼睛里流露出少见的关心,让我感到很亲切。看我愣在那不知所措的样子,他把碗放在我身边,就借口有事出去了。好香的菠菜汤啊,虽然汤多菜少,但是清凌凌的菠菜叶,半焦半白的几片肥肉片,漂浮的油花,诱人的香味……三下五除二,我都没来得及细品味,这一大碗菠菜汤就连汤带水进了我的肚子。放下碗我感到我的额头都冒出了细细的汗珠子,身上也觉得暖和起来。我暗自庆幸窦同学不在场,没看到我狼吞虎咽的样子。 过了好大一会儿,“大块头”回到了宿舍,到我身边取他的大铁碗,说他今晚就要离开学校。看到我疑惑的样子,他说,他早就不打算上学了,反正考学没有希望,只是他父亲太严厉他不敢退学,今天校长见他家长了,通报了他考学无望而且自由散漫的情况,父亲对他彻底失望,所以今天晚上他就搬铺盖回家了。听完他的话,我有些吃惊,我劝他,能不能等明天再走?他说没事,离家近,就三四里路。我要给他菠菜汤的钱,他大大咧咧地说:“算我请你了,等你以后 ‘发达’了,记得请我吃大餐吧”。说完就背着他的铺盖,拎着那个大铁碗走了。看着他渐渐消失的背影,我的鼻子有些发酸…… 第二天,我的牙竟然不那么疼了,回到教室重新投入到紧张的期末备考复习中。“大块头”的突然消失引起了同学们的种种猜测,有关他被学校开除的消息开始在同学们间传播:有的说他在宿舍偷看手抄本小说被政教处逮着了,有的说夜间爬墙到录像厅看黄色录像被抓住了……每次听到这些,我都会大声对他们喊:“人家是自愿退学的!”看一向斯文的我如此大喊大叫,他们只能莫名其妙地哑口无言。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转眼几十年过去了,高中同学早已各奔东西,大多已经杳无音信,我也一直没有“大块头”的任何消息。那碗菠菜汤的美好滋味却烙在了我的心田里,我时常想念 “大块头”,你现在在哪里?生活得好吗?我还记得离别时你说的话,等着我请你吃“大餐”,尽管我直到现在也没有“发达”!但是,我知道,无论怎样的“大餐”又怎么能赶上当年那碗菠菜汤呢? 现在,当了多年中学老师的我,从不把学习上的“后进生”贴上“坏孩子”的标签,我坚信:每个人都有他的缺点和优点,正如那个考学无望、看起来似乎有很多毛病却有颗善良之心的“大块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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