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同样一个字,含义却颇见高低。游手好闲的闲,逾闲荡检的闲,闲花野草的闲,都不是好闲。相反,忙里偷闲的闲,闲情逸致的闲,闲云孤鹤的闲,就十分高雅。一般,在诗联中使用的闲,大都属于后者。 六十年代,广州“羊城八景”之一的白云寺,曾用“天风海水白云间”(古大存诗句)出句征联,郭沫若对了一副极佳的上联:“旭日朝霞红雨乱”。但郭老以为,出句的“间”应改用“闲”,即“旭日朝霞红雨乱;天风海水白云闲”。一个“闲”字,把整个对联的意境都点活了。 沈钧儒先生力戒清谈,视“闲”为浪费光阴,他的厅堂有联:“立志须存千载想;闲谈无过五分钟”。 更多的文人崇尚闲适,寄“闲”作为修身养性的基本功。顾颉刚的书斋有联:“好大喜功,终为怨府;贪得务多,哪有闲时”。清人黄遵宪有联:“壮志难磨,尚欲乘长风破万里浪;闲情自遣,不妨处南海弄明月珠”。《戒庵老人漫笔》有联:“何愁白发能添老;须信黄金不买闲”。这些都是“闲”联的代表作。 对于那些为功名、为事业而忙碌的人,一旦得闲,大概是有些不习惯的。林则徐被解除两广总督职务后,写了一副对联:“坐卧一楼间,因病得闲,如此散材天或怒;结交千载上,过时为学,庶几炳烛老犹明”。是罢官赋闲,还是“因病得闲”?这位老先生显然是有隐衷的。“老而好学,如炳烛之明”,说明林则徐还是在忧国忧民,他哪里闲得住啊! 真正会清闲的要数郑板桥,他在《六十自寿联》说:“常如作客,何问康宁,但使囊有余钱,瓮有余酿,釜有余粮,取数叶赏心旧纸,放浪吟哦,兴要阔,皮要玩,五官灵动胜千官,过到六旬犹少;定欲成仙,空生烦恼,只令耳无俗声,眼无俗物,胸无俗事,将几枝随意新花,纵横穿插,睡得迟,起得早,一日清闲似两日,算来百岁已多”。这是一副很值得解读的哲理对联,内涵已非一个“闲”字了得。 首先作者视人生为“作客”,并且“耳无俗声,眼无俗物,胸无俗事”,从根本上将自己放松,这才能做到真正的“闲”。你看他“闲”得多么可爱,“兴要阔,皮要玩”,“过到六旬犹少”,这不是一个活脱脱的老顽童吗?更给人启迪的是,闲和忙都是辩证的,其分水岭是功利也是情趣。闲未必就是无所事事,你看老人家“睡得迟,起得早”,哪里是闲,分明比谁都忙碌,“一日”当“两日”过,这样一算,六十岁的人实际已经活了一百二十岁了,所以“算来百岁已多”一点也不过分。 乡村美景(河南日报 邢元帅 摄) 更有趣的是袁少枚为自家“半闲堂”题写的嵌字联,一口气竟嵌了七个“闲”字。联曰:“半市半乡,半读半耕,半士半医,世上本少全才,故名曰半;闲吟闲咏,闲谈闲唱,闲斟闲酌,人间尽多忙客,而我独闲。”以“闲”立意,在楹联创作的技巧上,当数袁联为极品。此外,此联还阐述了两条极普通的道理。一条是“世上本少全才”,另一条是“人间尽多忙客”,如果人人都领悟了这两条普通的道理,世间也许会减少许多烦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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