谒柳如是墓有感：秦淮八艳谁为首，情操高洁河东君

 草衣家住断桥东，好句清如湖上风。

近日西泠夸柳隐，桃花得气美人中。

偶得闲暇，怀着对这位色艺双全、情操高洁诗人人格的敬意，来到常熟虞山锦峰拂水岩下花园浜，拜谒这首我喜爱的诗人之墓，她，就是秦淮八艳之首——柳如是。

墓碑刻有"河东君之墓"五字。其墓边有座石亭楹联为“浅深流水琴中听，远近青山画里看。”似乎在诉说柳如是对爱情的执著和美好生活的向往，她生与夫君钱谦益生活了20多年，死却不能与他同穴，国为她是这位钱老爷的小妾，按照礼制，是不能享受同穴。她的墓虽然看过去是一座坟包孤孤单单，但历经400多年风雨侵袭而不倒，这全赖于后人敬仰柳如是的才艺和人格，络绎不绝的人来探望她，给她修坟。

柳如是，与马湘兰，卞玉京、李香君、董小宛、顾横波、寇白门、陈圆圆，民称为“秦淮八艳”，因诗琴书画，样样精通，可谓是多才多艺的一代才女，她知书善诗律，分题步韵，倾刻立就，使事谐对，多人不如，名闻天下。她的书画也颇负盛名，娴熟简约，清丽有致；书法深得后人赞赏，称其为“铁腕怀银钩，曾将妙踪收”。

她虽然是一名妓女，却有着深厚的家国情怀和政治抱负，在与其往来的名士中，张溥、陈子龙、李存我均是有铮铮风骨的民族志士，柳如是常与他们纵论天下兴亡。曾说：“中原鼎沸，正需大英雄出而戡乱御侮，应如谢东山运筹却敌，不可如陶靖节亮节高风。如我身为男子，必当救亡图存，以身报国！”而正是自身作为女子身，他要依附一位时代真正的英雄来实现自己的抱负，因此，她发誓今生一定要嫁一个大人物，一方面可以实现自己的远大抱负，另外至少生活不会漂泊无依，可以有个安稳的环境来从来自己的艺术、文学，就想方设法要接触大人物。

等呀盼呀，一年二年，终于机会来了，崇祯十一年（1640年）初冬，她20芳龄，当时，听说常州当地最大的领导钱谦益，因与温体仁争权失败、加之东林党案叠加，作为东林党的领袖的礼部侍郎的他，被免官回到老家，无官无职的钱牧斋此时此刻的心情极度低落，在其居住之半野堂生闷气呢。

钱谦益28岁中探花，是明末清初文坛泰斗，被尊为“东南文宗”。授翰林院编修，又是这一时期的东林党领袖人物。当时很多人以能见到钱谦益一面为荣，柳如是闻听此讯，非常高兴，想想这位钱大人，但作为一介民女，想见到这位高官，是没有那么容易的，据记载，来访想见钱大人者“覆痕交错，舟船填咽，邑屋阒其无人，空山为之成市”。

于是，柳如是心生一计，女扮男装，以柳儒士的名义去拜访这位比她爷爷年纪更大的名人，终于没有被仆人拦住。走进他的住所，钱谦益看到这位风度翩翩的少年郎，第一眼就觉得亲切，这是女扮田装的柳如是轻声吟出一首早已经准备好的小诗：

草衣家住断桥东，好句清如湖上风。

近日西泠夸柳隐，桃花得气美人中。

当柳如是恢复女装时，使这位年近六十的风流诗人如痴如醉，说：“天下有如此爱才之女子，我也非作诗如柳如是者不娶。”发起猛烈的进攻，而柳如是这位正当妙龄的风尘少女，全然不惧这位家有一妻二妾的白发老翁，也不顾身份、地位的天上地下之别，果真同拜天地，结为夫妇，共同演绎一曲白发红颜缠绵悱恻的情爱悲喜剧，让世人唏嘘不已。

这年六月，钱谦益柳如是终于迎来了大婚之日。当时钱60岁，柳24岁。

明末社会风俗和道德标准，士大夫涉足青楼楚馆、狎妓纳妾，被看作是风流韵事，但要以大礼婚娶妓女，则是伤风败俗、悖礼乱伦之举，被视为洪水猛兽。钱谦益爱柳心切，全然不顾世俗偏见和礼法名器，坚持用大礼聘娶。两人在绛云楼内题花咏柳，浏览史书，校勘典籍，日子过得充实而温馨。

崇祯十七年(1644)三月，李自成农民军攻占北京，崇祯皇帝朱由检走投无路，上吊于煤山这棵歪脖子树上，明朝统治宣告灭亡。但留都南京仍安然无恙，经过一番明争暗斗，福王朱由崧即位，于次年改元弘光，史称南明小朝庭，钱谦益时来运转，被授予礼部尚书官升一级，此番复出升官他喜出望外，他踌躇满志地带上小夫人赶赴南京就职，人称老夫少妻双双班师回朝。

崇祯皇帝遇难处

然而，喜悦持续没多久，就在南明君臣醉生梦死、争权夺利之际，李自成被为爱妾陈圆圆“冲冠一怒”吴三桂打得只剩下一招，脚底下抹油，遂引清兵入关，长驱直入向江南进军一举突破长江防线，南京告急，弘光帝携爱妃及亲信冒雨出逃，南京城顿时陷入恐慌混乱之中，钱谦益和群臣急商“战守之策”，结果只有一条路——向洪承畴学习！

这时的柳如是眼见国破家亡，力劝丈夫反正已经60多岁了，大厦将倾，大明重臣，要保晚节，建议他为国殉节，流芳百世。钱大人佯装答应，遍告亲朋故旧，带着娇妾如是，载酒泛舟尚湖，要效法屈原，为国赴难。可是，直到夕阳西下，他凝视着西山风景，伸手摸了摸湖水，看着娇艳的妻子，嗫嚅道：“水太冷了，怎么办呢？”终于没有投湖。感叹一生坎坷，虽名扬天下，却生不逢时，仕途不昌，即使以死殉国，固能青史留名，但花甲之年得到柳如是这红颜知己，有幸福的家庭，真的舍不得走。几天后，豫亲多铎进城，钱谦益跪地称臣。

斗转星移，转眼到了康熙三年(1664)，钱谦益年届83岁，因患病而卧床不起，面对凄凉衰败的家境，忧心如焚。他担心自己一旦撒手西归，家门内讧不可避免，娇妻弱女就会因失去庇护而落难。五月，钱谦益带着满腹的牵挂和留恋，离开了人世。

又是一个六月，钱谦益族孙钱曾和钱谦光等人，对柳如是逼宫勒索，夺田600亩、家僮数十人，又索要银两数千。她一时不能凑齐，钱曾则称：“有则生，无则死，毋短毫厘，毋迟瞬息，毋代赀饰”。她随即给女儿留下遗嘱后，悲愤之余解下腰间孝带悬梁自尽，年仅46岁。

钱柳谱写的“老少配”婚姻，他们在乱世之时幸福走过了一生，我想，要是建立在才学上的互相倾慕、精神上情投意合，爱情堡垒基石也能牢固不破。为此，中国现代最负盛名国家大师陈寅恪先生，为他们的爱情故事深深感染，写下了他的压轴之作《柳如是外传》，言她不仅貌美，还善诗会曲，能书擅画，行风流纵诞，志不羁陋俗，敢追求人生幸福，且明于民族大义，远胜时官腐儒，堪称中国历史上少有杰出的奇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