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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水乡，人家尽枕河。下乡那年，队里给我们造了两间砖墙草顶屋。南傍一泓碧水，有个带有诗意的名字——木石浜。 木石浜，由西流来，向南略一拐弯便戛然而止，成为河的尽头。水面开阔，是一个天然半封闭的河湾。河南面散落着几户人家，每家屋后都有一个茂密的竹园，一条斜径穿园而过直通河边水桥。河北面有我们新砌的茅屋，向西走上百十来步，穿过一个大竹园，就见朱家祖孙几代的住屋。这是我们唯一的邻居。河东面，是生产队的仓库和库场，还有养猪揽牛的饲养场。河道至此打住，故不见东来西往的船只，只有生产队拴在河湾里的几条木船，随着微风缓缓摇荡。幽静，安逸，颇有一点世外桃源的味道。 晨光微曦，在鸡啼鸟鸣声中，河边开始出现人们的身影。面对清澈的河水，伸个懒腰，打个哈欠，开始一天的忙碌。张家嫂子李家兄弟，隔河招呼声亲切悦耳。女人们忙着梳洗备饭，先打满一桶食用水放在一边，然后开始淘米洗菜洗衣服。男人们则在河边打理着要用的农具。蹲在自家水桥上，你会看到一幅幅灵动的水墨画：水面倒映的竹林树丛，在微风下摇曳晃荡，河面上变换着不同的图形和颜色，似峰似云，令人遐想不止。一群穿条鱼赶来，忙着抢食掉落的碎米粒。小鱼儿精灵精灵的，看似就在手边，但就是抓不住它们。夏天，饲养员牵着夜卧泥塘避虫蚊叮咬的水牛，下河帮它洗去浑身污泥，那牛不时惬意地哼上几声。秋冬,河面上轻薄如纱的雾岚，飘飘渺渺，冉冉悠悠，使人顿生迷惘，难辨天上人间。 傍晚，河边又出现了一阵喧嚣。夏收夏种劳碌了一天的人们站在水中洗去泥巴汗渍。有男儿干脆在河里挥臂游上一个来回。免不了隔河攀谈一天的见闻。家家屋面上升腾起缕缕炊烟，辉映着天边灿烂的晚霞，充满诗情画意般的浪漫。 入夜的木石浜，伴随着劳累的人们进入了梦乡。夏夜，暑溽难熬，人们在自家场上搭起门板乘凉。微风轻拂河面，耳旁蛙鸣声声，吃着自家种植的瓜果，东扯西聊，直至夜深。也有对对双双的恋人在河边选个地方轻言细语，独自享受他们的美好时光。秋夜，圆月高挂，被微风吹皱的水面上，波光粼粼，如点点碎银闪烁。我常久伫窗前，凝望水天，独吟李白的《静夜思》，感悟生活中不仅存有艰难彷徨，同样充满诗与远方。 油菜花黄的时候，逢雨难得歇工。木石浜又是一幅雨中景象。住在他处的小伙子阿毛特意穿着雨衣，拎着铁桶，到木石浜抓“拱水”之鱼、钓“菜花甲鱼”。小半天时间居然收获不少，使人感叹木石浜里还藏着这么多的生灵。他头发滴水，憨憨地笑着。按理说，“菜花甲鱼”最为鲜美滋补，但那时甲鱼在人们心目中没那么珍贵，自己不吃，也不会拿上街去卖。阿毛钓的甲鱼最后还是放回了浜中，只是玩得开心。当然，抓到的鱼儿带了回去给老爹过酒。 农闲时分，常有农船在木石浜罱泥积肥，把河底刮得干干净净。队里会组织外出割草，女社员为多，木石浜便是集散之处。叽叽喳喳一路欢笑，就像出去走亲戚、游山水。那时队里常派人摇船到上海去装垃圾回来肥田，这是青壮劳力的重体力活，要去几个人，来回好几天。船从木石浜出发，家人们在岸边挥手送行，嘱咐声此起彼伏。夜半时分，兴奋的归者摇着橹喊一声“回来啦”，两岸农舍齐刷刷亮起灯光，桨声灯影里的木石浜露出独有的朦胧之美。大人忙着外出迎接，帮着拿东西；小孩睡眼惺忪地接过上海糖果糕饼，塞进嘴里美滋滋地吃了起来。 随着年岁的增长，好多事情渐渐淡忘了，唯独木石浜深深印在心中，令我魂牵梦萦。我不能忘记那泓碧水滋养过我的生命，洗涤过我的身心。但愿它永远清澈静谧。 □金世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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