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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鄱阳专栏】 邓中华 | 童年的怀恋

 香落尘外 2020-03-14
 

?  童年的怀恋

原创作者 / 邓中华

版式设计 / Effi Lu

图源/ 网络

鄱阳专栏

     这是一段难忘的儿时记忆,现在的孩子无法理解和想象那时我辈经历的“双抢”岁月。

我的家乡位于美丽浩淼的鄱阳湖支流昌江河畔,因四面环水,称之为昌洲。这周长七十二华里的小洲,可称得上是鱼米之乡。在我的家乡,水稻一般种两季,大暑前后早稻成熟收割,然后立即插上二季稻,务必在立秋前将秧苗插完。如果晚了,收成将减少,甚至绝收。仅十来天的工夫,完成抢收抢栽,就现在来说算不了什么(因为改革开放后基本上实现了机械化),可在先前,男女老少得起早贪黑忙好一阵子,所以叫“双抢”。

在我的记忆里,"双抢"是我们所有农家生活命脉里一种繁重劳动的代名词。“双抢”时,要举家上阵,从七八岁开始,家乡那片贫瘠的土地上就留下了我辈儿时瘦小的身影。

那时候,正处三伏天。稻田的水犹如沸水,田间的泥鳅全躲进了稍凉的田埂边,有的无处藏身命运不济,有气无力地挣扎一番,死在了滚烫的田水中。孩子们顾不上水烫日烤,戴上破旧的草帽,提起小鱼篓或桶,去田埂边沿找洞儿摸泥鳅。小手一捂住洞口就喊:"哇塞,哇塞,好多泥鳅啊。"不多时就能抓到许多鲜活的泥鳅,带看收获的喜悦回到家,草草晾晒又上畈干活去了,直到天黑,蚊虫叮咬得无法干活才回家。匆忙找到短裤,迈着疲惫的脚步朝村前的池塘走去。下到水中长长地嘘了口气,好像要把整天劳累的积苦一下子喷完似的,连扎几个猛子给自己输入满心的快乐。水中的捉猫猫是常玩的经典游戏。不晓得过了多久,直到岸边传来"发奇疯的鬼仂,还不起来呎夜饭啊",才赶紧上岸,心想:“这下完了,又要挨骂了。”却又记起没有擦一下身上,不禁暗笑,想,算了算了,反正又不睡被子,明天老早又要干活,不洗也没事。第二天天刚朦朦亮,在大人由轻到重的呼唤声中醒来,我们在揉着惺忪的睡眼,很不情愿地从打满补丁的蚊帐中钻出来,慢吞吞走向屋后的茅房,解决掉一夜的憋尿,接着听着大人的唠叨声,赤着脚跟在大人背后,双抢期间的某一天就这样拉开了序幕……

由于天太热,人们只好起早贪黑赶工夫了。每天吃过晚饭,带上秧把(即捆扎秧苗的稻秆)摸黑去拔秧, 拔好一担才回家,第二天趁早上清凉,赶紧去插秧。清新的空气里夹杂着泥土的芬芳,田埂上的小草伸了伸懒腰,身上的露珠晶莹剔透,像一颗颗珍珠在初升的太阳下闪耀着,给勤劳的农人一股沁心的凉意。

一大片一大片的嫩绿被人们抛在了身后,一行行禾苗迎着晨曦中的凉风向辛劳的劳作者频频点头。望着用汗水换来的片片丘丘的碧绿,人们忘却了疲惫,心中欣喜,脸挂微笑,大概是因为他们看到了金色的秋的前奏吧!

农人的三伏是在火阳炙烤中度过的。除了这些使人难熬,更要命的是靠吸人畜血而活的蚂蟥。只要田里水动水响,趁人们忙于干活之时,它们就偷偷地恋上了你。当你微觉有点痛时,一看,一条条鼓囊囊的红红的蚂蟥挂在脚上,看得使你浑身发麻,一掌打去,只见血喷水红,伤口久久难以愈合。

日上三竿时,我们腰酸背疼,饥肠辘辘地从秧田里走上来。吸附在腿肚上的几条蚂蟥,已滚圆滚圆了,一头粘连在腿肉里,还没有完全吸饱血,饱了就会自己滚落。这时我们一边骂着,一边习以为常地从腿上将它们拽下来,找根细树枝,插进蚂蟥体内,随着滴落的鲜血,蚂蟥皮被整个穿肠翻了过来,丢在火辣的太阳下,最终化成一滩水,再也不能复活。蚂蟥,这个东西很讨厌,好像碎尸几段都没用,翻皮才是绝杀。

记得小时候家里有七八亩田,父亲总是胸有成竹地根据每块田里稻子的成熟度,来决定先收割哪块田。割稻时,手持一把锃亮的镰刀顺着水稻倒伏的方向将其一一割断,然后再一把把理好,两把一堆。起先整片金黄的稻穗不见了,一块块稻田在镰刀嚓嚓声中露出了一截截整齐的稻桩。有力气,手快,这是割稻好手。也常见到在田野里捂着手急匆匆、满脸痛苦的小伙伴,手快比不过刀快,你割稻时若有分神,锋利的镰刀就有可能亲吻你的手。如今自己手上的刀疤依旧如新,只是不知道那把镰刀烂在哪里……从最初的斛桶到脚踩的打稻机,好长时间我都是专职抱稻铺。裸着身子,只穿个短裤衩,弯着腰把一把把稻谷从泥田里抱起来,深一脚浅一脚踩在泥田里,来来回回,将稻铺递给大人。临近中午,骄阳喷火,你家田里,他家田里,脚踩的打稻机千篇一律地发出了“嗡嗡嗡、嗡嗡嗡”的声音,震颤飘荡在旷野远方。知了也在声嘶力竭地嘶鸣着,好像在倾诉着夏日的炎热。两种声音在原野上空交织,奏出了农人的艰辛与心酸……                                    

太热了,“歇伙”是一件幸福的事。留守家里做饭的母亲用大水壶送来了茶水或早晨吃剩的稀饭,算是“打中尖"。这时满身泥巴犹如泥猴的我们顾不上喝水,噗通一下就跳进了池塘。池塘表层的水也是热的,必须下潜到水底,才能感受到一丝清凉,那是一种沁人心脾的凉爽,却需要不停地潜上来换气再下潜。片刻的清凉,温热的茶水,换来一丝暂时的惬意;继而发现胳膊上、胸脯上已然留下了一条条被稻铺划扫的红痕,汗水流过,一阵一阵刺啦啦地疼。这时大人又吆喝起来: 再下田,加把劲,打完这块田,就可以回家吃午饭了,下午还要把打稻机扛到另外一块田里呢……

轰隆隆的齿轮转动声,哗啦啦的脱谷声汇聚成正午的喧嚣。大人们一只脚用力支撑着躯体,一只脚用力踩着打稻机脚踏板,双手紧紧握住稻把,摁在滚轮上用力转动着。随着打稻机消灭了周边的稻铺,我们疾驰在泥巴田里,在越来越远的地方将稻铺抱回来快速递给大人,在大人身体的晃动起伏中,谷粒唱着欢快的歌,离开了稻草,飞入前方的斗中……

“双抢”中午的伙食比平时要好,父母隔三差五尽可能让我们吃上点家养的鸡或鸭什么的,知道大家消耗的体力太大,有意让我们补补身子。饭桌旁边,没有电风扇,我们满头大汗,却吃得津津有味。                                                                                  

突然,天空中传来“咔啦”一声巨响,让所有的人都无奈地扔下了饭碗,离开饭桌,奔了出去。六月天娃儿脸,说变就变,雨可能即将伴着刚才的雷声呼啸而至。我们得快速把上午收回来摊晒在屋前晒坪上的稻谷收起来,否则雨把稻子淋湿后会发芽、发霉,那上半年就白忙活了。此时,屋前的大晒坪上熙熙攘攘,村里男女老少全部出动,即便你家没有晒稻也会赶过来帮忙。各种工具将稻谷团成一堆,用大塑料薄膜盖上,压上石头稻草防止被风吹开进雨。整个过程火急火燎,容不得半点松懈,自家稻子盖好后还要帮助其他家盖,总之,必须要保证所有稻子不能淋雨。那时的人们有着互帮互助的纯洁情意,从不需半点报酬,一碗茶一杯水就会心存感激。也有来不及收,稻谷被淋雨的时候,如果碰上持续阴雨天,那晚上就得一锅一锅地炒干。这就麻烦了,炒干了最多能磨点粉,就不能碾成像样的大米。淋雨的稻子也交不了公粮。粮站收稻员拿根空心的铁钎子插进麻袋,又抽出来,在主人可怜巴巴的眼神中,捏起几粒稻谷丢进嘴里,一咬,白眼一翻,拉回去,拒收!碰上这样的事,伴随雨夜炒稻声的是女主人的眼泪和男主人的叹息。

      夏天的阵雨,来得突然迅猛,走得也快,很快天又放晴了。这时总觉得这雨是来捣乱的,大人们又骂起了天。

      “冰棒冰棒,香蕉冰棒;冰棒冰棒,豆沙冰棒。”一声声吆喝伴着自行车铃铛声,将娃儿们吸引到了一起,卖冰棒的来了。大人为了鼓励我们继续好好干活,也抠点零钱出来给我们解馋。五分钱一根的冰棒太令人回味无穷了,小心翼翼地剥开冰棒纸,不忘将粘在纸上的碎冰舔到口里,冰棒表面留有一层薄薄的白霜,一股甜丝丝的雾气夹杂着丝丝凉意一下子钻入鼻孔中,迫不及待狠狠咬上一大口,含在嘴里让它缓缓化掉,再一点一点咽下肚去,只半支冰棒下肚,就觉得通体舒畅极了。那时觉得更神奇的是,冰棒放在铁搪瓷缸里,过一会儿瓷缸外面怎么也会变潮变湿呢?

      终于雨后的凉爽经不住太阳公公的霸道,半下午左右,息风了,整个原野又像大蒸笼一样闷热不堪起来。插秧的人们已经个个汗流浃背,草帽下的汗水顺着额头流到眼里,一阵刺辣……却也无法分出手来擦一把。大人们将手里的秧苗掐分成一撮撮,快速地按进滚烫的泥巴里,弓腰有序地往后到退着,一棵棵秧苗也就慢慢将水汪汪、白茫茫一片的水田装扮得郁郁葱葱起来。插秧是个技术活,插得不好不能成活,回头还要补棵,所以大人一般都不让我们插,我们娃儿们只能抬抬秧苗,把秧苗往大人身后传递。

     火热的太阳渐渐落了下去,好像整天的锋芒四射让它自己也不好意思了,在这黄昏时分也透出了些许温柔。

       “双抢”的早上、晚上都是干活最佳的时间,火烧云的映射下,人们经历一天的劳作,体力消耗得所剩无几,可又深知明天农活任务更加艰巨,不得不在蚊子牛虻的叮咬下,继续奋力抢收抢种着。

       阵阵犁田人呵斥牛儿的声音,为田间放水而吵架的声音,跟四起的炊烟一同飘忽在田野的上空。

        天色渐黑,池塘边上挤满了人,洗脚的,洗农具的,牵牛喝水的,抬水的,洗菜的……我们赤身裸体地在池塘中翻滚,肆意嬉笑打闹。在相互表演仰浮,肚皮朝上,这在我们这里称之为“漂尸",不必担心溺水,直到今天我的水性一直很好。

        现如今,农业机械化程度越来越高,这渐已消失的“双抢”,伴随着我从7岁一直持续到18岁,已化成一种融入血液与骨头里的记忆,镌刻盘踞在我的心灵深处,其滋味刻骨铭心、五味杂陈,让人想笑,想哭……

       “双抢”,让我心悸、惧怕与敬畏……但它的艰辛苦涩,让我在茫茫人生路途中学会了隐忍、无畏、坚强!

       时光如梭,这种特殊的经历,此生不会再有;那回不去的岁月的记忆,真让人留恋;人与人相处纯洁之情更令人回味,敬服!

作者简介

邓中华,本名程俊太。生于1958年4月,中共党员,退伍军人,代课教师。自学政史大专毕业。好读书,喜写作。爱好文学、诗画、书法,文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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