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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安听金月庵

 苏迷 2019-07-25

  一壶碎月

  苏州稻香村,观前街东段座北朝南;旧址恰好相反,座南朝北。

  观东虽然不及观西繁荣,有了稻香村、叶受和两家茶食糖果店,情况有了改观。当年这里还有一家评弹书场“久安”。

  一日,久安书场门前,贴了一张广告:“评弹演员金月庵先生,周日出演玉蜻蜓,敬请恭候。”前段时间,苏州有线广播连续播放了金先生的《白蛇传》,很受听众欢迎。好像为金月庵久安演出《玉蜻蜓》做了广告。

  高中同学荣生,给我一张书票。他父亲在饮食服务公司工作,有家属票领。

  久安书场虽不大,因在观前,寸土寸金,听众去消遣的蛮多。从书场西边小弄进,稍行十来步左手有门,转身进去就是场子。观众座位面向北,艺人演出书台向南。这家书场同北局静园书场比,要低两个档次。荣生父亲问过月庵先生,为什么不到大书场演出。金答,担心大场子的听客数不足。他说:“宁愿小场子满座,票价低点,不愿大场子票价高,听客空荡荡。”他还打了比方,早晨卖大饼,你喜欢大饼在炉上等人,还是人排着队等大饼出炉?

  书场下午两点开书,荣生住在牛角浜,午饭后一点半钟来我家同我一起去听书。从因果巷经大成坊到观前,东行百步就是“久安”。这时书场门口已人流涌动,进得书场,座无虚席。我坐第三排好位子。不好,大惊!那里正稳稳坐着教我们物理的徐剑虹老师。看来也是荣生送的票,我和徐老师座位连在一起。坐在老师身边听书,多么尴尬。于是到后面找人调位子。挤挤绕绕到后面,那里人弄不懂,为啥把前排好座位调到后面来,露着狐疑的眼神不肯调。书场后面已经人挤人。久安老板要把金月庵开场日气氛做浓,门口收票的故意放松管理,没有票的混进来不少。书场后面靠墙,长凳都沿墙竖放。这里多是无票听客,坐在竖放的长凳上,前胸贴着别人后背。我也学样,骑马般坐在一个满身酒气的老头背后。刚坐稳,一抬头见荣生父亲陪着高一教我们物理的钱拙老师进书场。久安书场今天居然有两位一中的物理老师。

  书台铃声响,观众眼睛注目看台。金月庵先生和金凤娟小姐从左右两面登台。月庵用右手轻握桌上茶壶,细流入杯,身影洒脱。妹妹凤娟微笑向听众,调弦琵琶,叮叮咚咚,沥沥簌簌。唱一曲《莺莺操琴》,莺声别有腔,引来一片掌声。月庵先生慢调细语开场。他发音轻中有扬,重中有抑,高低起伏,抑扬顿挫:“老听众好久不见,都在心中!”先生笑眯眯,台下一片掌声,“掌声多,笑脸多,说书人总是开心。”他停顿一会,又把壶斟茶,话锋一转,“有一次我拎不清,有了误会,至今不忘,教训深刻。”他在常熟一次演出,开场唱一曲开篇,全场听众笑眯眯睁大眼睛看着他演唱。但台下第三排中间一位妇人,却闭着眼睛无动于衷。他心中懊恼。当这档书落回,场内听众起立表心意的时侯,那位妇女也站起来鼓掌。他发现,她竟是一位瞎女。啊呀,看错了,想错了。“这件事给我的教训深刻。看一个人,对一件事,不能粗粗浅浅凭一时感觉。下定论前,要再等一等,再想一想。”

  他说人与事往往比我们初想复杂。看似简单的生活,究其源都不简单。开始看到的只是表面,再等一等,再想一想,剥开那层表皮,会露出不为人知的另一面:“竟然如此!”金月庵的两回书,他是怎么说完,我是怎么听完,已记不清楚,对他书前的一段话,却一直牢牢记着:人面是复杂的。

  一次经过少有人去的校办工厂储藏室,见徐剑虹老师捻起兰花指,尖着声在唱京腔花旦。怎么也不会想到,教物理热学的男老师,在校园静谧所在,居然独个儿表演青衣花旦?

  在座全神贯注听金月庵《玉蜻蜓》的钱拙,如果不是读了一段关于上世纪八十年代他去香港,同分隔两岸久远的父亲钱穆见面,第二年就过世的消息,怎么知道教我们物理力学的钱拙老师,他的父亲就是国学大师钱穆。

  到苏州银行办事,见一位坐在轮椅里同我打招呼的人,垂垂老矣,谁能想到,他竟是当年苏州市体育运动会,一百米高栏第一名的张龙观。

  人生那么复杂,已知和未知,交融一起。不必去知道你不该知道的,不必去打听你不该思考的。人生无常,命运不定,已知与未知有时只隔一层纸。

  钱拙的弟弟钱行,我不认识。我在《姑苏晚报》上读到过他写的有关钱穆的文章,才知道他是老师钱拙的弟弟。最近他的学生送我一本他写的思亲的书:《思亲补读录——走近父亲钱穆》。

  刚刚知道,钱行是我妻子的姐姐在市五中读书时的班主任。

2019.7.22 姑苏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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