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老汉今年六十八了,儿子在广州是某企业高管,女儿在城里的事业单位上班,按说张老汉的生活是多少农村人向往的幸福,可张老汉却固执地守着自家山上的老屋和他那几亩花椒,汗流浃背地生活着。 己亥年辛未月,又到一年摘椒季。这几年,张老汉也不像以前那样亲自和老伴去摘椒了。人老了手脚就慢了,累一天也摘不了多少。他和往年一样,联系了陕南的镇安一带的十多个人,开始了他己亥年的椒农十二时辰。 子 时 张老汉和老伴从柜子里翻出儿女们给自己买的全新的夏季被褥,点燃了蚊香,烧好热水,送到给自家摘椒的客人的房间。自己和老伴坐在庭院里,伴着月光和灯光,把下午摘回来的花椒中零星的叶子一一捡出。火红的花椒铺满了庭院,他和老伴坐在中间,好像驾着祥云的道仙。 丑 时张老汉起身,伸了个懒腰,长长地出了口气,再三劝说老伴和王大娘睡下。自己点燃一根烟,狠狠地吸了几口,喝了口水,把花椒一包一包背上楼顶,均匀地撒开,天边的的星空,脚下的花椒,星空与花椒之间,是站着张老汉,好一副夜空下的油墨画。寅 时宁静的深夜,张老汉家的灶房里的灯亮了,伴随着微弱的灯光,传来了锅碗瓢盆碰撞的声音、洗菜的水流声、热油的吱吱声、火苗的呼呼声,构成了乡村小院的生活节奏曲。菜炒熟了,米汤也熬好了,馍也热了,老伴也把饭菜分成两桌摆放好,一切准备停当。老伴叫了叫张老汉,摘椒的客人此时也已经起床洗漱完毕,坐在桌前大快朵颐,品味着一天中的第一顿饭。张老汉和老伴在旁边不停地叮嘱:出门在外,饭菜上有什么不可口就说……天气热,日子长,多吃点,千万别饿着……椒农和摘椒人的早晨从寅时的这顿早餐开始了。卯 时 张老汉启动了家里那辆自己开了多年的柴油三轮车,这也是摘椒前张老汉专门开到修理铺检查和保养过的,车虽然旧了点,但嘟嘟嘟的声音在黎明的早晨依然清脆。张老汉自己轻车熟路地从门前出发,沿着盘曲的山路,迎着初升的太阳,开向田野,停在自家地头。 辰 时老伴在家里收拾着早餐的残羹冷炙,把锅碗瓢盆一一清洗干净,桌子擦得一尘不染。灶间的一锅开水也已经冒起了泡。她把开水一一灌好,把女儿给张老汉买的茶叶放进提水的篮子里,把篮子放到门前。自己来到房顶,把张老汉丑时撒在房顶的花椒轻轻翻搅了一遍,把薄厚不一的撒匀称,以保证趁着着有利的天气一次性晾晒干,以免影响花椒的品相,影响韩城花椒的声誉。忙完了,她提着装水的篮子,向着她和张老汉忙碌了一辈子的地里走去。巳 时 张老汉和摘椒人在地里已经忙碌了半早上了,每个人的篮子里已经堆起了小山,火红火红的,像一束束照亮田野的火炬。 午 时 家里。老伴已经准备好了午饭,是全陕西最爱吃的面食,也是张老汉吃了一辈子也吃不腻的韩城莜面。更是按照张老汉的叮嘱做的:面要和软,量要足,菜要多弄点,辣子、葱、蒜不能少,天气热,人家远远地跑到咱山上下苦来了,不能亏待人家…… 未 时 王大娘,27斤;六婶,30.5斤,算31斤;薛嫂32斤;小陈,21斤…… 申 时吃过饭,稍作休息,张老汉把摘椒人送到地里就折回了。下午自己要和老伴“腾椒”。经过一天暴晒的花椒,一个一个都炸裂开了,张开笑口。炸裂开的花椒外表通红、内皮雪白、椒籽黑亮,红、白、黑三种颜色在这一刻是那样地和谐。趁着大热的太阳,趁着近40度的高温,张老汉和老伴把房顶的花椒一点一点收拢,小山一样堆在房顶中间,用专用的筛子一点一点摇筛,花椒和籽在张老汉和老伴的摇晃下被一一分离,红白的一堆,黑亮的一堆,在炙热的阳光下,飘出屡屡清香。分离的还有张老汉和老伴头上不时滴下的汗水,衣服湿透了,脖子上挂的毛巾也湿透了,但汗水依然掩饰不住张老汉和老伴慈祥的笑容。酉 时 张老汉和老伴终于把晾晒的一房顶花椒“腾”完了,一点一点小心地装进特制的袋子中。伴随着袋子一点一点胀满,“韩城大红袍花椒”几个大红字也越来越格外醒目。每装满一袋,张老汉就用手掂量掂量,再用老伴提前准备好的统一的绳子把袋口扎紧,以免影响花椒的品味。张老汉把装好的花椒搬到楼下,放到称上称出斤两,把数字写在小卡片上,把小卡片系在扎袋子的绳头上,再把花椒搬进仓房,“腾椒”的活路才算完了。 戌 时 张老汉和老伴把“腾”的花椒一一收拾停当,老伴顾不得歇息,收拾起了灶房,准备晚饭。张老汉自己匆忙开着三轮车来到地头,喘口气,点燃一根烟,把原野看了又看。那边山坡上披着的的“红云”又少了,那边又来了几十个摘椒的,那个山谷又传出了爽朗的笑声…… 亥 时 张老汉和老伴没有急着过称,也没有让择叶子,而是招呼着摘椒人吃饭。今天的晚饭老伴炒了四个菜,热了馍,还熬了小米稀饭……在吃饱喝足之后,张老汉在每一个摘椒人姓名后边记录下了下午的斤两:王大娘,30斤;六婶,28斤;薛嫂26斤;小陈,31斤……小陈下午摘这么好呀。原来是薛嫂趁儿子不注意偷偷把自己的往儿子框子里添了一些。 张老汉和老伴的十二时辰就是韩城数十万椒农的十二时辰。日头从东到西,影子从西到东,一天过了;月圆月缺,斗转星移,一月过了;花椒绿了又红,一年过了;谁家田地里多了个坟头,谁家的炕头多了个孩子……变化的是时光,不变的是那种对土地、对花椒热爱的情怀。收完了花椒,张老汉和老伴给每位摘椒人结清了钱款,把她们送到了车站,给他们买好了回家的车票,每人买一瓶水,送一小袋花椒,眼看着他们上车离开,挥手致意道别。 张老汉和老伴送走了摘椒人,转身走进了邮局,在包裹单上写下:广州市×××公司;又在备注栏重重地用力写下:韩城大红袍花椒……这是他们每年都寄给儿子的家乡。 庆曰: 《我拿什么来拯救你,椒农们》 陈大庆 闹铃一响才夜半, 穿着裤衩拉灯线; 忙忙碌碌晾完椒, 搭锅烧火做早饭; 一路小跑到田间, 伸手不见五指尖; 喘口气来抽支烟, 定定六神把枝弯; 头顶烈日汗湿衫, 牛虻苍蝇绕身转; 胳膊手指全划烂, 忍着痛疼继续干; 不觉又该到午饭, 拍拍屁股去挑担; 腰痛腿软胳膊酸, 再难也得往回掂; 顺手做点家常饭, 凉下饭饭楼上串; 腾籽筛椒过一遍, 囫囵吞枣忙下咽; 提上热水地里赶, 裤腰湿了一圈圈; 眼看笼笼已快满, 夕阳也要落西山; 收拾行头回家园, 干椒袋袋红艳艳; 喝上一楼凉开水, 冲个澡澡梦里酣。 采拍地点:芝阳迪庄村、芝川三甲村音乐指导:高成图片拍摄:刘彦鹏现场赋诗:陈大庆文字编辑:小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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