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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缪:在这世界上,我们彼此都是异乡人

 廿氏春秋 2019-07-26

作者傅佩荣,节选自《荒谬之外》 / 东方出版社 / 2013

作为虚无主义之克服的轮回学说源自:慧田哲学 

1960年1月4日,阿尔伯·加缪(Albert Camus,1913—1960)因车祸身亡,翌日《纽约时报》的社论称:“某些读者以为加缪的哲学代表了悲观与绝望,那只是肤浅的见解。其实,它充满信念,企图唤醒人类对生命作最英勇的肯定。……我们的时代回复了加缪的呼吁,数年前推举他为最年轻的诺贝尔奖得主之一,此实不足为奇。”哲学家往往不易为同代的人所了解,其影响力也常在数十年或百年之后才彰显出来。加缪算是例外,影响深远而广泛,有人以为他在这方面超过萨特(Sartre)、海德格尔(Heidegger)、雅斯贝尔斯(Jaspers)、克尔凯郭尔(Kierkegaard)、马塞尔(Marcel)、陀思妥耶夫斯基(Dostoevsky)、卡夫卡(Kafka)等当代欧洲最具盛名的思想家。但是人们是否真正了解他呢?加缪的哲学究竟有何意义?其思想历程如何?这是本文尝试探讨的主题。

一、加缪其人

“我往往被描述为一个严肃的人物”,这话本身就带有幽默与自我解嘲的意味。加缪给人的初步印象是:面孔苦郁,前额高宽而有皱纹,卷曲的黑发,带着慎重的微笑,声调低沉,颇具男子气概。与他接触后,会发觉他“从未摆出大师或良知指导者的架子”,“有时几乎温柔而热情,有时又冷漠而保守,然而却不断地渴望友谊”。是什么样的世界孕育了这种性格?加缪在一次演说中娓娓道出:“我诞生在一次大战初期。稍长时,经历了1929年的危机;20岁又遭受希特勒的迫害。然后是埃塞俄比亚战争、西班牙内战以及慕尼黑协定。这些就是我们教育的基础。接着是第二次世界大战,败退,以及希特勒蹂躏我们的家乡。生长在这样的一个世界里,我们相信什么呢?没有。除了那种我们最初就被迫置身其中的顽强否定外一无所有。我们自谓生存其中的世界,是一个荒谬的、无处可以避难的世界。”

虽然如此,加缪的人生观依旧积极而不诉之于恨,同时未曾对人性失望,“在人身上,可赞之点多于可鄙之处”。“我对人关心,我对人类绝无轻视态度……在我作品的核心,总有一颗不灭的太阳。”这颗太阳也许得自北非地中海畔的生活体验,贯串起他的作品,将人类的真实情境暴露无遗,层层摧毁自欺的帐幕,指出人性的根本荒谬;再逐步引领自觉的新人踏上自由之途。马塞尔称许他“使'人文主义者’一词重获意义”自然有其道理。

萨特的追悼词说:“这位荒谬的笛卡尔,拒绝离弃道德的安全途径,以跳上现实的不安全路子。”道德与现实正是他俩的分歧所在。加缪的道德理想是什么?这点有待研究。至少不能再以悲观绝望等灰色名词加诸于他了。

二、思想立场

对萨特而言,世界存在与人类存在都是荒谬的,可惜他未作深入研究。“荒谬哲学家”毋宁说是加缪,他除了前者所见之表面意义外,更深探荒谬之真相,认为“人不荒谬,世界也不荒谬,把世界和人联系起来的关系才属荒谬”。人的自觉肯定了这种关系的对比,因此荒谬生于现实的感受。照理说,如此的出发点很合存在主义的胃口,也许这正是加缪与萨特能够维持八年友谊的原因,然而加缪却对存在主义以及所谓存在哲学家缺乏认同感,更罔论传统哲学了。

1.加缪否认自己属于存在主义。“不,我不是个存在主义者。……萨特是存在主义者,而我的唯一理论性著作——《西西弗斯的神话》——是为反对所谓存在主义哲学家们而写的。”

2.加缪认为存在哲学逃避现实。

在他看来,克尔凯郭尔抛开能够知觉到的世界与人类,作了信仰的“跳跃”,肯定一位理性无所企及的神;雅斯贝尔斯从经验界跳脱,走向一位模糊的超越者;舍斯托夫(Chestov)也跃向一位超越理性的神。总之,加缪觉得:如果理性跳跃,不啻否定其自身,让位给愿望。这些思想家为了逃避荒谬,而超越理性的领域,可是现实世界中,理性之外无物复存。

3.加缪对近代哲学的微言。

近代哲学之父笛卡尔,在加缪眼中,是促成文艺复兴时期之悲剧潮流中断的祸首。此外,加缪亦曾明书自己不信上帝,也不信绝对的理性主义。甚至把黑格尔(Hegel)、马克思(Marx)、尼采(Nietzsche)戏称为现代欧洲的邪恶天才。倒是对于基督信仰,他的态度较为温和,“加缪是反共的,却不是反基督的——他只是非基督徒而已”。

话虽如此,哲学史家依然以一笼统的标签附在他身上,就是“无神的存在主义”,加缪本人一定反对这种归类,因为同属这张标签下的竟赫然是:尼采、海德格尔与萨特。加缪志向高远,不愿停留在虚无、否定的层面上,他反对自杀,就是明证。从肯定荒谬到否定自杀,其间倒是一段坎坷的路程。

他说:“当我在《西西弗斯的神话》分析荒谬的感觉时,我是要寻求一种方法,而不是一种主义学说。我是在从事方法上的怀疑。我所致力的是造成一种如白纸般的无瑕心态,作为建构一些东西的基础。”

所以他的荒谬具有十足的积极意义。荒谬并非目的,只是方法,正如笛卡尔的怀疑。他在《论萨特之<恶心>》中提及“觉悟到生命是荒谬的以后,不会就此告终,却正是个开端”。加缪预备建构什么呢?如何建构?

三、思想历程与意义

研究一个人的思想,首需注意环境与历史因素。前面两段文字可算提纲挈领地涉及了。基本的研究材料无疑是加缪本人的著作。从作品的顺序可以窥知他的思想历程。可是作品的构思日期与发表日期往往有一段距离,在此尽可能以加缪主要著作之构思时期为准,逐步勾画其思想全貌与未来展望。

(一)荒谬期(1938—1941)

1941年,加缪22岁,他在2月21日写道:“《西西弗斯的神话》脱稿,三荒谬完成了,自由之始。”19此处的三荒谬系指《卡利古拉》(Caligula)、《异乡人》(L'Étranger)与《西西弗斯的神话》(Le Mythe De Sisyphe)。虽然《卡利古拉》1945年才演出,可是加缪在“作者的话”中明白说它“完成于1938年”20,《异乡人》到1940年才杀青。所以依照上述的顺序,可能较合乎事实。

1.加缪22岁开始热衷戏剧,抱定了“舞台不是游戏”的信念。他对《卡利古拉》的期望很高,认为那是一出“智慧的悲剧”,此剧的哲学影子落在“人们死了,他们并不快乐”的层面上。既然如此,试图反抗吧!如何反抗?加缪在此塑造了一位能够为所欲为的暴君,从“强者”着眼,集合一切世俗的权力来反抗命运,企图得到“不可能者”——幸福。最后却发现“这世界或彼世界,没有任何东西足以厌足我的度量……我曾在寰宇的尽头、内心的深处追寻着它。然而……虚无”。到头来觉悟人生不过南柯大梦,荒谬一场。外在的反抗只是徒劳。

2.《异乡人》的主题未变,对象则有所不同。莫尔索(Meursault)也是孤独的个人,但却是现实世界中的“弱者”,表面上毫无反抗地听任世界对他的摆布,他是被害人,正与卡利古拉相应。但是两者都逃不过死亡的牵制。卡利古拉的暴力失败了,莫尔索却以消极的“漠视”对付命运,终能自荒谬中产生一线希望——反荒谬。萨特认为:“《异乡人》是一本经典之作,一本严谨的书,我们从中可以听到荒谬和反荒谬的争辩之声。”莫尔索对于一切事情都说“不!”就连荒谬也不例外。在《西西弗斯的神话》中更有了明白的理论注解。人类能够以意识自觉去否定生命,一如萨特所为,但是也能以同样方式否定“否定本身”——荒谬。

3.西西弗斯综合了卡利古拉与异乡人的双重性格。一方面他是“人类中最明智与最谨慎的”,另一方面也逃不脱神祇们判定的命运。但是,他却能在“一切努力等于永无止境的失败”这种无以复加的际遇中,“以自觉来体验他的责任”,“以轻视来超越他的命运”,充量勇健地活下去,“向山顶的奋斗已足够充满一个人的心了”。这股悲愤有化为力量的可能吗?“三荒谬完成了,自由之始”,加缪应该开始从荒谬的虚无境界,建构起一些东西了,加缪的自由是什么?在反抗期中将可以看出。

三荒谬各书的最后一句话,对比着研究,可能别有意境。

《卡利古拉》:我仍然“活着!”

《异乡人》:当我被带赴刑场时,“希望”有咆哮的群众在四周呐喊。

《西西弗斯的神话》:应该“想象”西西弗斯是“快乐”的。

虽然人生荒谬,一切外在的反抗终归无效;可是面临死亡时,清醒的“自觉”却能使一位“真人”不死。甚至可以说,形体的生死,并非是决定一个人是否存在的尺度。人的“存在”在于他是否“自觉”与“自决”,这种思想很明显地具有存在哲学的意味。加缪并不由此“跳跃”,却稳扎稳打地往上走。第一,卡利古拉自觉人生荒谬,也自行决定反抗的手段,所以死到临头犹能高呼“我仍然活着”。第二,异乡人在接受世界及命运对他的判决后,不但对于死亡毫无所惧,还能产生奇妙的“希望”,比起卡利古拉单纯的“活着”更上一层。第三,西西弗斯的不幸遭遇几乎等于前二者的总和,可是我们从他的行为中,应该“想象他是快乐的”。快乐原为个人的感受境界,西西弗斯未曾明言这点,可是他一方面服从命运,一方面又毫无怨言地重复无止尽的苦役,他的自觉深度连神祇也奈何不得,所以至少应该想象他是快乐的。

(二)反抗期(1941—1951)

1951年,加缪的随笔中有:“写完《反抗者》初稿。这本书结束了前两期,年37岁。以今视之,天下会自由吗?”由此可知,1941年到1951年为第二期。这一期中,加缪开始向荒谬宣战。“荒谬期”的“活着”、“希望”与“快乐”都只存在于理想中,现在加缪要实现这些理想了。

1.《误会》(Le Malentendu)。完成于1943年,有人认为这是加缪的第四荒谬,我却以为它属于反抗体系的第一部作品,除了时间上的理由外,还有思想上的理由。“作者的话”希望本剧是“创造现代悲剧的尝试”,所以加缪一定费了不少心血。加缪跨出了第一步,不再以命运为对手。

《误会》中的老男仆是个隐晦的角色,眼见荒谬的事件接踵发生,却在剧终时对于无助者之求援,回答“不”。加缪说:“至于老男仆这一角色,并非必然地象征着命运。”把命运“存而不论”之后,目标转到人际关系:“那也许只是一种更深的误会……从受苦的层面看,或许没有人能为别人做任何事:痛苦是孤立的。”

但是,这只是加缪奋斗反抗的第一站,他先建议读者“假定此剧之道德观念不是完全消极的”,再在剧中肯定“幸福不是一切,人还有责任”。因此,纵然现实再荒谬,人的责任再空幻,加缪也要往上建构,不肯屈服。一种新的人文主义渐露曙光。

2.《鼠疫》(La Peste)。1947年加缪完成这本书时,思想已明显地进展到另一阶段,超越了荒谬,走向“反抗”。反抗者所揭示的第一件事为“分担一切人共有的痛苦”,“团结”的意念逐渐形成。“加缪虽不信神,但爱幸福,而以为幸福在于人与人之间的互爱……他自己心中亦有'不灭的太阳’和'心中命运之星’。”团结必须把握现在,和一切人同甘共苦、创造幸福。

加缪描写荒谬的成功,使他获得“地中海卡夫卡”的雅号。他们两人思想境界之不同由三部著作可以看出:卡夫卡的《审判》(The Trial)、《城堡》(The Castle)与加缪的《鼠疫》。在《审判》中,主角回顾他的生命,问道:我做了什么?发生过什么事?在《城堡》中,主角瞻望空幻的未来,问道:我将何所往?如果得救,今天该做什么?明天又该做什么?然而在《鼠疫》中,主角既不回顾也不前瞻。他面对现实,坚定地站起来向瘟疫决斗,把握现在。

在《鼠疫》以后,加缪发表了两篇戏剧,1948年的《围城》(L'Etat de Siege)与1949年的《正义之士》(Les Justes)。都是这期思想的深刻表达。但是归结点则很明显是1951年的《反抗者》(L’Homme Révolté)。本期思想以《误会》、《鼠疫》与《反抗者》为三个重镇,其中的演进可以简单勾画出:第一,在《误会》中,加缪把“命运”存而不论,试图在人与人之间寻求了解与相助,但是失败了。第二,《鼠疫》中,加缪使命运与人类对立,使人类因而有团结之可能,并逐渐互助互爱。第三,《反抗者》指出人类团体之不合理并不下于命运之迫害,因而必须同时反抗命运与不合理的团体。如此才有步入真正自由的可能。《反抗者》的重要性由此可见。所以值得较详尽的分析。

3.《反抗者》。有一段可靠的轶事如下:“纳粹占领巴黎时,有一天,加缪与萨特在咖啡店中谈话,萨特主张无限制的自由,加缪不赞成。加缪说:'如果自由没有限制,你大可把我交付纳粹当局。’萨特同意此事不可为。因此加缪得出结论:自由必须有所限制。”如果自由无限制,必然产生不合理的团体。只准自己有自由,却不许别人自由,这是假自由。而“自由必须有所限制”表示还有某种意义或信念值得人类追求,这些意义或信念高于人类的自由。“为了目的(意义或信念)能否不择手段(自由)?”实为加缪和萨特二人决裂主因。《反抗者》中明白揭示加缪的看法,使萨特不得不发表绝交声明。“反抗者”的真正含义是什么?

(1)反抗乃“肯定生命是善”。

如果我决定不自杀,那是因为发现生命是善的,并且值得活下去。若生命为我是善,则为他人亦然。因此,我们必须维护人性之价值面与团结性。那么何不站起来与荒谬搏斗呢?在这世界上,我们彼此都是异乡人(所以不要互相伤害);都有鼠疫要抗争(所以克服它,不要认命);都堕落了(所以要重新站起来)。我们活着,是因为在我们身上看到善;我们反抗,是因为在人类社会中看到善。

(2)反抗乃“向生命争取生命”。

抗争使人的存在高贵,反抗使人的存在落实。要成为“人”,必须“反抗”。反抗者的“不”自有价值,在其否定中,坚信某些事“真”且“善”。反抗更可使人类团结。反抗时,人意识到自己,意识到他应完成的工作以及他的唯一武器——自由。反抗时,人也意识到他人。因为我反抗,所以我们存在

(3)反抗乃“寻求新神”。

“'反抗者’不知不觉地是在寻求一种道德,或一种神圣。反抗是一种修行……倘若反抗者干犯神威,那是因为他对新神抱有希望。”人类需要一位新神,这点由陀思妥耶夫斯基笔下的伊凡(Ivan Karamazov)表达出:“纵然上帝存在,伊凡也不能向他加给人类的不平遭遇屈服。”人类需要一位能够给予他公平的神。“反抗者要求的,不是生命,而是生命的意义……在反抗者眼中,世界所缺乏的,是个解释原则……他正在寻求……一位新神。”存在的不平与罪恶问题导引出无神论,加缪是见证之一,他的一生都在寻求新神。

(4)反抗乃“寻求人类合一”。

反抗所需求的,是全有或全无。反抗所涉及的,是大家或无人。或是大家得救,或是救赎无望。“同上帝一起未能实现之世界的合一,今后将设法实现以反对上帝。” “反抗者拒绝神性,为了能承担大家共同的奋斗和命运……世界是我们的第一个也是最后的爱情。我们的弟兄与我们活在一样的天地间……有了这种快乐,在不断的奋斗中,我们将重整这时代的精神。” 

这种对团体的关怀显然与过去一个世纪里的个人主义背道而驰。此乃20世纪无神论的特征。深切的团结意识,多少是由于被迫组成联盟以应付危机的累积次数所造就的:为了反对纳粹党、反对劳工之经济剥削,以及反对世界之纷乱与战争本身。

(5)反抗乃“乐观的”。

“人在大地上……是孤立的。他内心有庞大的计划,甚至想到'反抗’本身的死亡,因此在'我反抗,所以我们存在’之外,又加上一句'而且只有我们存在’。” 可是,我们必须乐观地奋斗:“时候到了,我们每个人都须举弓一试……弓张开了,弓背霹雳作响,从紧张的最高点将飞出最直、最强、最自由的箭头。” “在这些黑暗的尽头,必有一线光明出现,我们已可看出迹象,只待我们继续奋斗,促其实现。在废墟中,我们每人都准备着在虚无主义彼岸的新生。” 

(三)自由期(1951—1960)

加缪向往自由很久。在他的思想历程中,曾以1941年为“自由之始”,1951年又不禁疑惑“以今视之,天下会自由吗?”其间,显然存在着“理想”与“现实”的鸿沟。加缪在荒谬期与反抗期中的体系建构相当成功。从反抗期导出的思想会是什么呢?从“肯定生命是善”到“寻求新神与人类合一”,下一步是否应该肯定新神以及实现人类合一呢?这是加缪的理想。然而事与愿违。纳粹政权败亡了,可是“曾经酝酿希特勒主义的毒素还未消除,它在我们每个人的身上出现。今日,凡使用权力、效果和'历史工作’等字眼谈及人类生存的人,就是在散播这种毒素。” 加缪的《正义之士》与《反抗者》是针对马克思的历史辩证法而说教的,甚至不惜牺牲萨特的友谊。而整个世界的现实情况更使他不得不自问“天下会自由吗”?

1951年以后,加缪为别人写了好几篇“序”,自己的著述反而耽搁了。或许他正在构思吧!总之,五年后才出版了《堕落》(La Chute)及《放逐与王国》(L'exil et le Royaume)。作品形式稍有改变:“加缪首次对他故事里的真正主题加以考虑,并对其细节加以推敲。”同时,“他过去投注于道德与象征的注意力,已大多被真实背景所吸引”。可见加缪怀着理想重新踏入了现实。“放逐与王国并不是海洋隔开的两个大陆,它们是一体之两面。王国就是在放逐之中,放逐就是导向王国的路,事实上,放逐就可以成为王国。”对现实世界怀疑失望之后,加缪转向内心,以内在的自由超越外在的环境(放逐),尽其在我,以求得内心的平安(王国)。内在的自由使人幸福,是加缪向上超升的又一极点。

四、结语

1957年12月,加缪在诺贝尔奖颁授礼的致词中提到:“这一代正在和时间作疯狂竞赛,它必须在各国之间建立不基于奴役制度上的和平,使劳动与文化重获协调,并由全人类重建一个'约柜’。”他希望全人类共同努力,为实现一项真理而奋斗,“那真理就是——每一个人在属于他个人的痛苦与欢乐之基础上,为人类全体建树了一些什么。”“让我们尽管向前迈进吧!这是我们这一时代的赌注。若说我们将要失败,无论如何,站在选择生命的那一边,总比站在毁灭者那一边要来的好。”这是无神的人文主义所能向上超升的极限。

有一段时期,加缪皈依宗教的可能性很大,在他的著作中,对基督宗教的态度也越来越和善。有人猜想,由加缪思想的拓展方向来看,他迟早会皈依宗教的。可惜,时光不待人,这个谜就永远悬在那儿了。我们毋须为加缪遗憾或悲哀,他一生服膺真理与自由,“对当代人类良知的各种问题多有启迪”。作为一个“人”,加缪是成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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